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他大概真是老了,而且不久於人世。朱墨眼中有輕微的憐憫,短暫的猶豫過後,終於肅聲伏首,「臣領命。」

椒房殿里,張皇后焦急的踱著步子,忍不住問向面前宮娥,「陛下為何會單獨召見朱墨,究竟有何要事?」

宮娥垂首道:「奴婢不知。」

虧她還是在御前伺候的,竟連這點事情都打聽不到,真是沒用。張皇后揮手示意她退下,心裡的煩亂未有絲毫減輕,不單是因為這個,還因為另一件更大更驚人的秘密:半個月前,有人匿名來了一封書信,信中所說,無不令人瞠目結舌,而她派去濟寧的人回報的消息,與信中所寫無不吻合,這叫張皇后怎能不心生忌憚?

無論如何,誰也不能威脅我兒的太子之位,張皇后堅定想著,正要命心腹太監往御前查探消息,誰知就見朱墨大步進門來,執手施禮道:「微臣參見皇后。」

張皇后一眼瞧見他手裡握著的黃袱,不由得冷笑出聲,「朱大人,你不在御前好好服侍,怎麼有空往我這椒房殿來了?」

再好的同盟,在大功完成後都免不了決裂的下場。何況狡兔死而走狗烹,本就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朱墨沉默了一剎,凝聲道:「微臣正因此事而來。」接著便向一旁擦拭桌子的小宮女欠身,「煩請借燭台一用。」

小宮女是新來的,見到這般俊俏人物,臉都紅了,哪還說得出拒絕的話。

張皇后冷眼瞧著,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何種把戲來,誰知就見朱墨點燃燭台,順手便將黃絹扔進去,還輕輕吹了吹,好讓火燒得更旺些。

那可是聖旨!張皇后大驚,險些擺出以身護駕的架勢,好容易穩住了,厲聲道:「你瘋了,你這是幹什麼?」

「微臣此舉,正是為了讓娘娘放心。」朱墨款款施了一禮說道,「娘娘現下可以安心了吧?」

無論那張聖旨上寫著什麼內容,從今以後,都與他再無瓜葛,自然也不會威脅到張皇後母子的地位。

張皇后忽然覺得十分頹然,自己費盡心力所追求的,莫非在他眼中竟一錢不值么?待要叫住他好問個清楚,朱墨卻已邁開步子大步走出去,一次也沒有回頭。

朱墨回到家中,只見楚瑜正由兩個丫頭服侍著穿衣,按說他已出去了不少時候,不該到日中才起,可見因他不在,楚瑜便又理直氣壯的賴床了。

楚瑜也沒想到會在更衣時撞見他回來,為了掩飾窘境,心虛的岔開話題,「陛下召你進宮問了什麼?」

朱墨不答,卻猱身上前,緊緊地摟著她。

兩個丫頭早知趣的避出去。

楚瑜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加之被丫頭們看見這般親密境況,益發覺得羞赧,忙用力敲打著朱墨肩背,「你這是做什麼?」

朱墨微微放鬆胳膊上的勁力,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她,「阿瑜,改日我帶你去爬玉龍山好不好,你不是老早就想去那兒么?」

楚瑜難得聽到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話,耳朵都有些酥麻了,忙輕咳了咳,掩飾住臉上的紅暈,「玉龍山離城郊還有十幾里,你哪來的空閑?」

朱墨輕輕笑了,「不要緊,等休沐的時候,我帶你去。」

楚瑜雖不曉得他今日為何這樣興緻高漲,但朱墨既然盛情相邀,楚瑜當然樂意從命,她含笑點了點頭,「好。」

秋風初起時,楚瑜跟在朱墨身後,哼哧哼哧登上了玉龍山的山徑。來之前有多興緻勃勃,來之後就有多畏首畏尾,楚瑜真後悔在家時沒加緊鍛煉,結果爬不上一半,她就累得氣喘吁吁了。

隔不了幾步,朱墨就得停下來等她歇一歇,他忍不住好笑,「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多謝您的好意,可是不用了。」楚瑜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她可沒有這樣嬌弱,行動都得人背著抱著的地步。

但腳底的酸乏是切實存在的,楚瑜沒有傻乎乎的穿繡花鞋,而是換上了小靴,但即便如此,她也累得夠嗆,想必到登上山頂,她的兩條腿一定抖的跟篩糠般,站都站不穩了。

她抹了把額上的汗,向著前方問道:「還要多久啊?」

朱墨掐指一算,「大約半個時辰足夠了。」

他說得輕巧,楚瑜卻忍不住咋舌,「這麼久?」如此算來,豈非一個早晨都要消耗在登山這件小事上了。

朱墨忍住笑意,「是你自己說要來的,不想想玉龍山有多麼高。」

楚瑜的確是有過憧憬,但憧憬跟現實是兩碼事,楚瑜若早知登山如此吃力,死也不會來受這份罪,留在家中享福不是更好?

不過來既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還是得上去瞧一瞧山頂的風景,才知道值不值得。楚瑜於是又有幾分慶幸,幸好她選在入秋了再來,不然碰上炎夏,不累死也得曬脫一層皮。

登山是一件漫長而艱苦的行程,若不說些話,簡直乏味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楚瑜於是問道:「你是不是專程辭官好陪我?」

楚瑜不是傻子,她打聽清楚,便是休沐也沒這般長的,何況那日她遇見鍾墾,問起朱墨是否按時上朝,鍾墾偏吞吞吐吐的,便叫楚瑜生出疑心來。

朱墨停下腳步,眺望遠處的群山,「我是辭了官,但不單是為你。」他頓了頓,「官場上傾軋不斷,我實在有些膩味了。」

但是這件事來的如此突然,楚瑜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想到那日朱墨入宮之後的詭異舉動,她敏感的捕捉到一點真相的口子,「是不是先帝同你說了些什麼?」

景清帝並未在病榻舊捱,在那之後不久便駕鶴西去了,而太子蕭放則順利登位,坐上夢寐以求的王座。稀罕的是朱墨作為輔佐今上登基的大功臣,卻彷彿在一夜之間變得籍籍無名,連群臣都對他喪失興趣。

當然並非出自皇帝對他的打壓,皇帝倒是有意提拔,是朱墨自己堅持辭的官。但是這就很叫人費解了,至少在楚瑜看來,朱墨並非甘心隱沒之人。

朱墨摩挲著崖邊一棵蒼勁的酸棗枝,手掌堪堪從那些尖利的倒刺上滑過,他凝聲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你說,我聽著。」楚瑜沉住氣。

其實故事本身並沒有什麼稀奇,不過是文宗皇帝尋訪齊魯大地時造下的一段露水姻緣——古來痴心女子負心漢,這樣的事還少么?只是不同於一般俗套的結束,女子並沒有完全選擇相信那男子的誓言,在那人苦等不至之後,她選擇沉默的另嫁,將這段年少時的痴情埋藏心底。當然,她的命也實在不好,在那之後幾年便鬱鬱而終了。

「你果真是先帝所出么?」楚瑜忍不住問道。說也奇怪,按說對於這樁皇室秘聞,她理當是諱莫如深的,但是朱墨燒毀了聖旨,又辭去一切官職,便等於間接否定了這個身份,自然也無須太過避諱。

「我是真的不知。」朱墨神情木然,「母親去得太早,我甚至來不及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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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有蜜方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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