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流民審問
沐昧認得那個穿官服的白須老頭兒,是任期已有十年的涼州刺史盧部;而他身旁的中年軍官,應該就是前段時間,朝廷派來協助司空侗鎮壓余萬年叛亂的征西將軍周俑。
周俑來到眾人面前,先掃了眼乞活幫眾人,又與司空珩對視一眼,然後轉向司空侗:「劫搶軍糧乃謀反大罪,亂匪當中,又有許多身份不明的異族人。珩王爺今日剛剛落腳,就碰到行刺,此事處處露著蹊蹺。王爺不做審理,就要擅自行刑,似有失妥當吧?」
「混賬!你是個什麼東西!」司空侗圓臉漲紅怒罵,「本王得先帝聖喻督軍涼州,做任何決策需要跟你彙報?你鄱陽周家,不過是江左東吳的殘渣餘孽,晉嵩王朝的手下敗將,為活命搖尾乞憐歸順的一條狗,有何資格與本王叫囂?」
「咳咳。」涼州刺史盧部在旁直打咳嗽。眾將士聞言,也都躁動不安。
周俑面不改色,只拱手向司空侗賠作個揖:「王爺乃皇室貴胄,身份尊榮,微臣戴罪為官,自不能相提並論。但珩王爺剛到營帳落腳,就碰到這樣蹊蹺的事。亂匪如何處置,是否也應徵求他的意見?盧刺史總覽涼州事務,也好如實上奏。」
「咳咳,咳咳咳。」盧部咳嗽愈加厲害,求助般看向司空珩。
司空珩看了眼周俑,又輕掃被伏押的乞活幫眾人:「我看,先審審吧?」
司空侗望向空中,寂靜無語,半晌后,發話:「審吧。」
眾護衛兵將沐昧與侯伏駱眾人押解到司空侗營帳中。
司空侗率先審問:「你們擅闖軍營,搶劫軍糧,可有人幕後指使?」
「並無人指使!」沐昧紅著眼,咬牙切齒瞪著司空侗,早恨不得殺他萬剮,憤憤從口齒間擠出,「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策劃的,如今落在你的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此事與旁人無關,你放了他們!」
「不要瞎說!」侯伏駱搶斷沐昧,赫然指向司空侗的鼻子,「狗賊!睜開你的狗眼,細看你小爺的臉!西涼城門口懸賞的告示,可別便宜了別人,小爺我不請自來!」
「皇叔,他就是羌渠部那位少主?」司空珩假意驚訝地轉向司空侗,又用利器般盤查的眼神看向沐昧,暗示發問,「羌渠部背景複雜,你們背後真的無人指使?」
「並無……」沐昧看到司空珩示意的眼神,語氣漸漸弱了下來,心中竟有些困惑。
他一再暗示自己背後有人指使,此前又說能夠活命,究竟在謀算什麼?
「王爺!」周俑忽然跪下,向司空珩抱拳稟告,「五年前余萬年髮妻去世,就娶了羯族羌渠部公主為妻,公主還許諾羌渠部首領,若今後生養女兒,必嫁與其嫡出獨子侯伏駱。如今,侯伏駱率羌渠部眾前往涼州,必然和余萬年脫不了干係!」
「有什麼好查的?!」司空侗憤然打斷周俑言語,氣得直吹鬍子,「既然認出了他羌渠部少主的身份,就更應該拖出去全部斬首!我看,他們就是因為羯族諸部被先帝所滅,對朝廷懷恨在心,才蓄意謀反!對於這樣的亂匪,就該殺一儆百,震懾涼州!」
「王爺!」周俑厲聲看向司空侗,「王爺為何急著殺人?珩王爺剛到涼州就遇行刺,亂匪身份又與余萬年相關,聽聞余萬年曾書至王爺帳中,難不成王爺也與此事有關係?」
「放屁!」司空侗氣得從座位上彈跳起來,指著周俑鼻子罵,「你個小小的征西將軍竟敢質疑本王!涼州流民作亂,花樣層出不窮,本王要殺一儆百震懾四方,你偏偏不準!我看你從聖上那裡領命平息叛亂是假,想獨攬軍權藉機謀反覆興你東吳才為真!」
「王爺!」周俑也直勾勾看著司空侗,「周俑侍奉朝廷之心,日月可鑒,萬望王爺別做誅心之論。西涼兩度叛亂,周俑平息戰事表現如何,王爺心知肚明。」
「你!」司空侗憋紅了臉,竟堵得說不出話。
此前西涼兩次叛亂,司空侗皆為督軍,因懼戰不出貽誤軍機而險些被貶職回京,全靠周俑臨危受命扳回一局;此次司空侗鎮壓余萬年不力,朝廷又派周俑前來解圍,並授予其「征西將軍」,與司空侗平分涼州兵權。司空侗身為皇室宗親,與舊朝遺孤落得平起平坐,自覺顏面掃地之餘,也深感涼州權勢受到威脅,周俑一句話便戳中他的痛點。
「我看,周將軍確有些多慮。」司空珩出言打破司空侗與周俑的僵局。
「珩王爺此話怎講?」周俑不滿看向司空珩。
侯伏駱今日行刺,絕對與司空侗脫不開關係!小琅琊王不順藤摸瓜,藉機徹查,拆穿司空侗和余萬年的勾結,扳倒司空侗,怎麼不識好人心,倒打一耙,盡幫著司空侗說話?
司空珩假裝未領會周俑的意思,直轉向司空侗:「皇叔都督涼州,大是大非面前從不曾有半點差池。幾次鎮壓涼州叛亂不談,先帝駕崩前,還奇襲剷除了墨家總部,讓涼州威嚴盡歸朝廷。如今怎麼可能與叛民行刺有任何瓜葛,對吧?」
「阿珩明理。」司空侗說著,刻意別開目光,焦躁不安地輕輕跺腳。
司空珩淡然一笑,喝了口茶,又慢條斯理地把話鋒一轉:「但大肆屠殺羌渠部流民,確非良策。如今,我軍與余萬年對峙,已雙方皆疲。西涼城內,百姓四散,棄城而亡。此刻若大肆屠殺異族流民,必鬧得人心惶惶,讓民心紛紛轉向余萬年,於作戰不力。」
「說得不錯!」周俑應聲附和,滿眼讚賞看著司空珩,總算明白他的用意。
奉承恭維,讓司空侗放鬆警惕,再以退為進找出破綻突破。
小琅琊王腹黑扮豬吃虎,和他霽月清風的父親相比,倒要更勝一籌!
司空侗黑著張臉,暗想著與余萬年布局,借侯伏駱除掉司空珩的計謀未能成行,分外擔心事情敗露,侯伏駱供出自己;但問話至今,侯伏駱似乎對他與余萬年的關係並無察覺,心中又盤算了一番,便假意問司空珩:「那依賢侄,當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