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換骨（一）
展旭將蕭落放下，用自己的劍鞘給蕭落充當拐杖，在府中一直是他親躬負責蕭落出行的，拐杖也吩咐人去辦了，現在工匠還未完工。既然是來面見王上的，自然不會讓蕭落窘迫，故而用劍鞘給蕭落支撐身子。
「拜見王上。」兩人一齊行禮，珠簾後頭躺坐的墨衣少年聞聲，舉手揮開身邊獻媚討好的美人，坐正身子讓兩人免禮。
蕭落在展旭的攙扶下站起來，上頭傳下的目光冷冽陰沉，從不缺乏威壓與魄力。蕭落挺直脊背，低眉順眼地等候他開口，面上沒有半分表情，若有也只是裝出來的恭順。
玉珠碰撞的清脆聲錯落有致，視野中出現一雙純黑的高靴，那人步步朝她走來，最後在三尺之處站定，不出一聲，只是舉手示意展旭退下。
展旭看向蕭落，見蕭落點頭，才轉身款步退出聖安殿。
殿門剛關上，御遲夜就朝蕭落伸出手，蕭落握緊劍鞘踉踉蹌蹌後退好幾步，直到御遲夜定在原處，蕭落牢牢攀住展旭的劍鞘站穩身子。
空中懸停的雙臂帶了些落寞，慢慢地垂在少年身側，相對而立良久，只聽男人嘆道，「你如今這般抗拒我，是在怪我當初送你入牢，親手毀了你的臉么？」
蕭落冠冕堂皇道，「王上言重，草民萬萬不敢。草民身份低微，唯恐玷污了王上。」
御遲夜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鳳眸直直凝視著蕭落，眸低藏著瀲灧水光，眼眶發紅，只是蕭落低著頭並未瞧見，也無心去發現。
「蕭落，你聽我說我..」御遲夜步子不復沉穩，有些凌亂地湊上來，雙手摁住蕭落雙肩，還未說完就讓蕭落抵開了。
蕭落只顧著擺脫御遲夜，用力太大，反倒讓自己摔在地上，御遲夜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蕭落劇烈掙紮起來，「別碰我！走開！」
御遲夜緊蹙著眉頭，薄唇死死抿住，像是在忍受掏心之痛，縱然心如刀絞還是強硬地托住蕭落手臂，雙膝驟然跪在地面，不管蕭落的咒罵與掙扎，牢牢抱緊了蕭落。
蕭落攥緊御遲夜後背上的衣料緞子，兩行清淚蜿蜒而下，掙扎累了便放棄了。
兩人都冷靜下來，御遲夜慢慢放開蕭落，抬眸看她，「我從未辜負過你。」
話音剛落，力道十足的巴掌冷不丁落在御遲夜側臉，打得他偏過頭。
蕭落冷笑，「御遲夜，你要是有良心就不會說出剛才的話。我承認，背著你送走雲燁是我的錯，可你有什麼憤怒儘管往我身上撒就是了，為何對流蘇下死手？」
御遲夜閉上眼，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並無回應。
蕭落紅著眼，再道，「我知道被抓后少不了酷刑。可我寧願被剝皮抽筋也不願意執刑的人是你，我求過你，可你還是用匕首劃破了我的臉，甚至不惜讓我傷上加傷！你知道當時我的心有多痛嗎？」
蕭落失了控制，一把攥住御遲夜的衣領子，另一手指著自己臉上難看的刀疤，面容猙獰地看著御遲夜。
御遲夜睜開眼，盯住蕭落臉上的刀疤，終是哽咽晦澀出聲，「我不在乎，只要你回來。」
蕭落獰笑，「在牢獄里受刑半月以來，我臉上刀傷無葯可治流血流濃時你在哪裡？我被顏無忌日日派人打碎腿骨時你又在哪裡？」
御遲夜嘴唇顫動，一時啞口無言。
蕭落閉眼揮灑最後一滴眼淚，哭笑道，「你就像方才一樣，跟著數十位美人花前月下是么？」
御遲夜只看著蕭落，半點解釋的勢頭都沒有，任憑蕭落控訴質問，就是不說話。
蕭落髮泄完了，覺得自己應該看清楚世態炎涼，也就沒那般的瘋狂，冷靜下來，放緩了語氣向御遲夜要人，「把我師父的遺體交出來，我任你處置。殺了也好，折磨也罷，隨便你。」
「你不能原諒我么？」御遲夜沉默許久，才問出這麼一句話。
蕭落笑得凄涼，「應該是王上赦免我叛國的罪才是。」
御遲夜抿著雙唇，鳳眸凝視蕭落一陣，才緩緩起身，彎下腰抱起蕭落。
蕭落皺緊眉頭，厲聲道，「王上，請自重！」
御遲夜不語，抱著蕭落徑直出聖安殿，行至殿門前，御遲夜停在展旭面前，冷聲對他道，「這些日子展將軍照顧蕭落有功，賞一千兩黃金，退下吧！」
展旭不退，反而擋在御遲夜前面，稟道，「王上，先王遺詔還未處決，貿然留蕭落在王宮怕是不妥。」
御遲夜眯了眯眼，「我看你現在就是在找死。」
展旭低下頭，利索掀袍跪下，擺明了跟御遲夜死磕到底。
御遲夜的性子陰晴不定，就算展旭軍功顯赫，一旦違逆御遲夜，也極有可能會被處死。新君即位一月有餘，宗政上下人心惶惶，都忌憚著新上位的殘暴君主。展旭為了她屢次違逆御遲夜怕是不好，伴君如伴虎，她還是替展旭多多思量罷。
「這半月多謝展將軍照顧，蕭落感激不盡。」展旭抬頭看著蕭落，猶豫許久才伏地告退。
御遲夜冷哼，繞開展旭闊步離開。
御遲夜抱著蕭落回宮的事在王宮裡掀起軒然大波，震驚的不只是滿宮的宮女太監，還有妃嬪宮中的襄貴妃安相思。
安相思為太子妃，太子登基后理應為王后，可御遲夜卻以太子妃不忠貞為理由駁回大臣們的奏議，加之又是安國的公主，是以屈尊為貴妃后滿朝文武都沒異議。
被安相思恨之入骨的蕭落此刻正讓太醫把脈治傷，雙手雙腳都捆在床榻上，猶如死屍躺在上面。
太醫退下，床邊的男人看她許久，才沉重著臉色坐在床邊，僵硬地伸出手慢慢整理蕭落凌亂的髮絲，輕聲道，「孩子以後會有的。」
蕭落不語，索性閉了眼求個心裡安靜。
「等你恢復好了，去給你師父守靈吧！」御遲夜留下一句話，餵了蕭落一顆葯，放下床簾，無聲無息地離開屋子。
蕭落沉沉入睡，潛意識裡每日都有人給她喂葯，令她意識混沌全身麻痹，漸漸的徹底失去了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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