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愛人的心
黃鶯被押送到度刑司。因為她的拒不招認,司刑神君判她受三荒五道蠻火之雷刑五千年。
黃鶯這才嚇得腿軟,匍匐大哭。
她曾聽聞綠櫻受了七萬年的五荒七道蠻火之雷刑。她簡直不可思議,不知道綠櫻是怎麼熬過來的。每每問及,綠櫻總是淡淡一笑,說是最初的幾千年最難熬。但每次受刑,念著心愛的人便不會那麼難熬了。
那自己是該念著九皇子受刑么?
九皇子,快來救我。
黃鶯心裡急著吶喊。眼見月石聽完審判正在告辭,黃鶯朝他撲了過去。月石一個閃身,黃鶯摔在地上,卻馬上爬著抱住他一條腿。
「你這是做什麼?」月石抖了抖腿,尷尬得想甩開她。
可黃鶯卻抱得更緊了。她來得路上已經解了自己的聾啞咒,只是一直裝聾作啞倒是忘了說話。
黃鶯心裡又默默給自己解了一遍咒,這才撲簌著眼淚,開口道:「我要見九皇子。」
「九皇子來了,你就全招嗎?」月石問道。
「嗯。」黃鶯使勁點點頭。
地上趴著的小仙看起來也該有三萬歲了,可行事一如三千歲的孩童,如此人事不濟可是鳥類的通病?
月石看著黃鶯純澈的眼眸,心想道。不過,他還是立即請來了九皇子。能讓罪犯親口供述,這樣案子審結得才算圓滿。
少謙心裡本有蹊蹺。這會來了,在黃鶯顛三倒四廢話連篇中理了個頭緒出來,倒也很快明了了是非曲折。他瞧著黃鶯眼裡對自己的思慕,便還了個饒有意味的眼神給她。直教黃鶯心如鼓擂,怦怦亂跳。
「她這是好心辦了壞事,一心為她姐姐,此情可緣。雪蓮如今一不在她手裡,二也並非重要之物,那麼對她的刑罰能減就減了吧。」少謙和顏悅色得對司刑神君道。
九皇子談吐高雅,舉止溫文,真是氣宇軒昂,蓋是無雙,是我的英雄。
黃鶯看著少謙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司刑神君輕輕一踱,回道:「也是。先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招供,這才按最嚴酷的偷盜罪定刑。如今她既說清楚了,倒也沒那麼大事。」
但,法不容情。司刑神君最終在少謙的干預下,給黃鶯判了一荒一道蠻火之雷刑三千年。
這是偷盜罪里最輕的刑罰了。
黃鶯卻仍是委屈得又大哭起來。她沒想到自己為人奔忙的好意會換來如此惡果。三千年,那得多漫長的歲月。雖然她在外面多半時間渾渾噩噩,那也比坐牢受刑好啊。
黃鶯哭著要見綠櫻,想著綠櫻交還了雪蓮,一切回歸從前,是不是就能抹平罪行?又說要舉報鯤廷,鯤廷偷了靈芪草,為何不抓他?
少謙搖了搖頭,他最煩女人哭。原本以為被偷之物與少恆有牽連,可見父君和堔沖都沒有動作,現在又知曉了原委,想必也是自己思慮過甚了。
少謙隨口安慰了幾句,轉身告了辭。黃鶯哭哭啼啼得被提進了監房。
其實偷盜這種事可大可小,關鍵在於報案者。
逸霞最初得知失竊之事,對鯤廷甚為惱怒,但因於兩人熟識的情分,很快便把這份怒火轉嫁到黃鶯身上去了。
誰叫黃鶯無師無門,無別無派,只是個小散仙呢?
這份情由是黃鶯在未來三千年裡,在每個月受一次雷刑時慢慢悟出來的。除此之外,她也悟出了很多別的東西。
黃鶯在三千歲的時候,身上中了一支箭,差點死掉。是綠櫻救了她。從此她便視綠櫻為知己,最與她交心。
可自己如今困在度刑司,綠櫻竟然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難道自己不見了,她不著急么?難道自己對她掏心掏肺,身陷囹圄,她不歉疚么?還有鯤廷,他為什麼不用受刑?難道他們夫妻二人把罪名全由我一個人背了?
黃鶯在監牢里無所事事,終日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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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的是,綠櫻此時也陷入了自己的麻煩。
綠櫻用自己的心頭血替換雨水餵養了雪蓮。雪蓮青色的葉脈上漸漸顯出紅來,不消幾日,整株葉片都變成了紅色,煞是鮮艷奪目。
綠櫻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但想為烈焰做點事的心,暫且只讓她想到這個。
可是長此以往,血蓮雖不用天天澆灌,但綠櫻卻已是入不敷支。俊美的臉蒼白消瘦,抬下眼瞼都覺吃力昏暈。四肢無力,手腳抖動,更有心口時時如刀般在割痛。
綠櫻下到凡界,找到一個剛死去的凡人屍身,撲上去便大口撕咬一塊。直將心肝吃了個乾淨,人血喝了個大飽才罷。她將死人表面肌膚撫平,以免驚動人們,這才回了清曦洞。
她心裡清楚,自從自己吸食大孩第一口精氣的時候,她就入了魔。如今這般,倒是去了偽裝,名副其實得著了魔道。
「你如此一塵不染,超凡脫俗,怎能像那些沒有修養的妖魔一樣嗜血吃肉?」烈焰曾經這麼與她說。
於是,她循規蹈矩,保持著她的仙姿仙妍,沒有踏錯一分。
我嗜血吃肉的模樣一定很醜。
綠櫻對著血蓮說。
但為了你,一切都值得。
可是凡間的屍源並不容易找。新鮮的還未下葬的總有親眷守護,墳墓里偶爾找到一具未腐爛的,也常被其他妖魔吞食過了。若去殺活人,勢必會被天界知曉,被索命償還。
最好的便是剛剛死去還未被人發現的,或是剛剛下葬埋進墳墓,親眷走遠的。
可是這一點,妖魔們全都知道。
一次,綠櫻為個剛死去的屍源連連出手打了五個小妖才吃飽喝足。只是因此,卻也被碧宸知道了。
綠櫻剛回到清曦洞,碧宸已經斜躺在她洞前大樹的枝幹上,一隻腳晃在半空。他墨綠色的衣衫隱現著清淺的花紋,在微風中甚是飄逸淡雅。晨曦照在他臉上,打著薄薄一層淡金色,襯得他很是英武不凡。可他卻用兩片樹葉蒙在眼睛上,似乎對晨曦的青睞很是不屑一顧。
碧宸聽到動靜,落下地來,圍著綠櫻轉了個圈,將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個夠。
綠櫻一臉漠然,很不在乎。
「氣色好多了。」碧宸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
原是等著碧宸的興師問罪,可他這一句卻像是包含關懷,反教綠櫻臉上白里透了紅。
「只不過,二十幾萬歲的人了,跟一群小妖娃娃搶吃的,是不是臊了點?」碧宸仍是笑著,卻多了幾分譏誚。
綠櫻一時臉上紅潮如雲,眼眸飄過輕怒道:「別說你沒幹過?」
「我要吃什麼還需要親自動手嗎?」碧宸輕飄飄道。手裡一轉,多了個山野果子,故意在綠櫻面前咬得脆生響。
「可我需要。」綠櫻望了一眼洞口迎風招展的血蓮。
「這是什麼東西?」碧宸順著她的視線,彎身捋去。他剛來時便發現了這棵草,雖然綠櫻打了結界在上面,但卻阻止不了他。碧宸從來沒見過這麼紅的草,簡直跟血一樣,那葉面凝結的露珠都透著血紅色。
「別碰。」綠櫻急忙打開他的手,「那是烈焰。」
「烈焰?」「烈焰!」碧宸不可思議,大笑起來,「烈焰何時變成了一棵草?」
滿語里的嘲諷耍笑,氣得綠櫻把他推開很遠,杏眼怒瞪道:「這是雪蓮,烈焰本就是雪蓮轉世。」
碧宸這才閉上嘴,走近了,蹲下身,看著血蓮:「我說烈焰,以前叫你顯個真身讓我瞧瞧,你總是不肯。原來你就是一棵草呀,怪不得你不肯。」
可又把旁邊的綠櫻氣得直打他。碧宸由著她打了幾拳,這才收斂起玩世不恭的肆笑,問明白了事由。
「甘霖里有九棵血樹。明天起,每一棵都任你採食。」碧宸說道。
「可我只想用自己的血。」綠櫻凝眉回道。
碧宸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讓你喝,虧不了你。我再差幾個小妖天天給你逮些野味送來,隨你怎麼吃。」碧宸鮮有的認真,他懂得綠櫻守護血蓮的心,那他也得做點什麼,才好教自己沒處著落的心有地安置。想了想,又提醒一句:「凡界別去了。」
那終究是仙界圈養的人類。魔界的人在那裡一個不一心,便被仙界尋個不是。輕者抓去投入六道輪迴,重者則被夕照山丟進三昧真火,灰飛煙滅。
碧宸不想綠櫻出事。
綠櫻感激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