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考場上那公正的風
唐空走出了考場。
他儘管只是死記硬背,照抄答案,但卻感到十分疲憊。
不過才出考場,就見少女狐仙在前頭。
「怎麼樣?」少女狐仙眨了眨眼睛。
「聽天由命。」
唐空說道:「反正我儘力了,接下來就看天意了。」
他心中也頗無奈,自己所能考慮到的準備,已經都準備好了。
先有狐仙勾引各家書生,吸取陽氣,個個都精神不振,發揮定然不能如意。
又讓少女狐仙盜來了考卷,還請這少女執筆寫文。
只不過在最後,他沒有照這少女狐仙的詩詞去寫,而是靈光一閃,考慮到朝廷近來三十多年的變法,兩代國君變法的初衷,於是借用了辛棄疾名傳千古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這一首名傳千古的詩詞,乃是傳世的經典,又恰好迎合聖意。
他覺得這次高中榜首,有極大的希望。
倘如這般準備,還不能壓過那些精神萎靡頹廢的書生,那便也認命了。
但是他也不敢說一定能成,就算你才學極高,可不見得這科考便是公正無私,那些背後骯髒齷齪的交易,誰又能知道?
「你有錢沒有?」
唐空嘆了一聲,忽然說道:「我唐小爺這輩子安分守己,都是乖巧少年,今天心情不好,就給你個面子,送你一個請我喝酒的機會。」
——
啪地一聲!
考官將卷子拍在了桌上,臉色不甚好看。
「今年這些書生,個個氣息虛弱,萎靡不堪,全無半點精氣神。」
「沒有精氣神的人,又怎麼寫得出有精神的文章?」
「武將定江山,文官治天下,倘如日後朝堂之上的,都是如此綿軟陰柔姿態,國家未來堪憂啊。」
「看他們的樣子,恐怕是考前還都不知檢點,找姑娘去了罷?」有個老者哈哈一笑,卻揮了揮手,讓其他官員繼續閱卷。
另一個清癯老者,不禁揮了揮袖,想起考場所見,嘆了一聲,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更有對國家將來擔憂之念。
「真是有辱斯文。」
「奉公兄,這些也不歸咱們管,還是繼續閱卷罷。」
「就憑今年這批書生的模樣,還能指望什麼?考題能應上便不錯了……還能寫出什麼千古一絕的佳文不成?」
「你看我手裡這卷,破題倒是應得中規中矩,也算得是上佳,但後面這首詞,真是讓人拍案叫絕!」
「哦?」
那清癯老者取過來,頓時眉頭一挑。
旁邊的老者撫須道:「應得是不錯,尤其是最後這首詞,更是出彩。」
清癯老者沉吟道:「放在往年,這樣的答卷,倒也未必只得一篇,也未必能得魁首,但今年來看,恐怕是這一篇,最為出色了。」
那老者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奉公兄且看,尤其是這一首詞,放在過往,也必是最亮眼的一篇……單憑這詞,如點睛之筆,只此一首,堪當會元之作。」
「這詞固然極佳,也抒發忠君愛國之念,只是詞里對朝廷有些不滿之意。」
「他的不滿,正是兩代國君的不滿。當今國家變法大勢所向,不正是當年先帝痛定思痛,要改變他詞中所言的那種局勢么?」
「說來也是,聖上最喜這類臣子,他詞中直指當今聖上變法之初衷。」
清癯老者頓了一下,說道:「這些文章,老夫已批閱得七七八八,如無意外,多半就屬這篇,中得今次魁首了。」
「只是有個事兒……」
「什麼事?」
「朱大人的侄兒。」
——
酒館裡頭。
「喝!」
唐空舉起杯來,飲了一口。
反正已經儘力了,接下來只能等候結果。
期盼這丫頭的才學,真能奪得魁首。
按道理說,這次經他諸般布置,已經是十之八九。
只不過,未必沒有才學更高,依然能夠正常發揮的士子。
更重要的是,萬一官場上那些屁事,正好在這一次出現,豈不是要涼?
對唐空而言,眼下除了等侯,似乎別無他法。
但好在這裡不止一個唐空。
那狐仙不在此處。
狐仙最是擅長迷惑人心。
唐空請她去閱卷之處,吹一陣公正的風。
——
「朱大人的侄兒?」
清癯老者眉頭緊皺,正是心中搖擺不定。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清風吹來。
他精神一振,頓時正氣凜然。
只見這清癯老者,稍微沉吟,旋即說道:「朱大人的侄兒,他的答卷已看過了,中等之才,換作旁人,教他名落孫山。」
「朱大人的意思是,點他為榜首。」
「放屁,就憑他這點兒才學?」清癯老者哼道:「如何服眾?」
「朱大人授意,可替換考卷。」適才那老者遲疑道。
「老夫為官多年,可從沒做過這種事情。」清癯老者怒道。
「我也沒做過。」
「那現在呢?」
「只當不知。」
「善。」
——
半天後。
狐仙少女匆匆回來,但氣息似乎萎靡了不少。
她看見唐空借酒消愁,滿面愁緒,不禁納悶。
結果還沒出來,這傢伙先前可是很有自信的。
怎麼現在看來,如此憂愁?
「你好像很不開心呢?」狐仙少女眨了眨眼睛。
「誰說的,我快要得榜首了,會試第一,便是會元,等我殿試第一,就是狀元,簡直要意氣風發!」唐空臉頰暈紅,滿面都寫著擔憂和忐忑,含著淚道:「現在還有個姑娘請我喝酒,我可他娘的開心了。」
「……」
「陪我喝一口。」
唐空正要舉杯。
然而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那正是他的同鄉學子,也就是在考場外,被唐空懟了一回的傢伙。
這貨沒有喝酒,但縱情聲色過後,又被吸取了陽氣,因此虛弱得比飲酒還要更為迷濛。
其實許多書生,在考場之中,都是這般狀態,便是有驚人的才學,也發揮不出十之一二。
而且在裡頭過了三天三夜,就算是養精蓄銳的書生,都要感到十分疲憊……這些縱情聲色一夜,然後被吸取陽氣的書生,沒有在考場上猝死,就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怎麼?知道上不了榜,借酒消愁么?」
這書生顯得睡眼朦朧,只是還記著被嘲諷的事情,說道:「就你肚子里那點兒墨水,有幾斤幾兩,你我都知根知底……借了點兒錢,混過了鄉試,就想混過會試,簡直痴人說夢。」
他坐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倒了杯茶,才道:「也不知道你來幹什麼?真是自取其辱!」
說完之後,他的目光瞟向了旁邊的少女,眼睛一亮。
唐空翻了個白眼,心中終於明白,這廝莫名其妙踩他一踩,不單是在考場前被自己懟了一句,更是為了美人兒。
「這是我的桌。」
唐空倒了杯酒,緩緩說道:「誰讓你喝我醒酒茶的?」
那書生冷笑了下,說道:「姑娘可不要受他騙了,這小子就是個繡花枕頭,身上也沒有錢財,之前可是連住店的銀兩都沒有,是去外頭破廟睡的,差點就凍死了……今日他請你飲酒,未必有錢結賬。」
少女狐仙斜了他一眼,說道:「他沒有錢,本姑娘有,怎麼了?」
書生語氣驟然一滯,臉色僵硬。
唐空看了小狐仙一眼,眼神中頗為讚賞。
「嘿,讓人家姑娘請你飲酒,真是不知羞恥。」
書生拂袖而起,冷笑說道:「你耗盡家財,賄賂了鄉試考官,還借了一大筆錢,今次落榜,欠債無數,更顏面掃地,我看你還怎麼活!若我是你,早點投了護城河,還能死得體面些。」
「落榜?」
唐空嘿了一聲,說道:「老子不但要登榜,還要得第一,獲榜首,中會元!」
那書生怔了下,旋即嗤笑道:「好大的口氣。」
唐空攤了攤手,飲了口酒。
反正吹牛不打草稿,要是中不了會元,就死翹翹,還管什麼打不打臉?
——
「放榜了!放榜了!」
外頭傳來聲音。
唐空面色微變,心情忐忑不定。
少女狐仙倒是十分好奇,對她而言,只是好奇於自己的才學,在人間的士子當中,算是什麼樣的層次。
但她畢竟只是修行的狐仙,能夠登榜自然開心,不能登榜也只當玩耍。
可是唐空不同。
這是要命的。
「現在過去看看?」
「那邊都擠不動了。」
「很快就有放榜了,不要緊張,不要急切。」
唐空喝了口酒,仍覺口乾舌燥,澀聲說道:「丫頭,你放冷靜一點兒,不就是區區一個會試嘛,緊張什麼?」
他喉嚨吞咽了下,擦了擦褲腿,說道:「為人處世,需要鎮定,咱們不去看榜,等有人報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