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壞血病
「你們的孩子生病了？什麼病？」
「好像……」獵戶吞吞吐吐的言詞之間充滿了遲疑，還帶著一絲憂慮，「好像是……瘟疫。」
「瘟疫？！」
灰燼和莉莉對視了一眼，當即對獵戶說道：「可以給我們看一下嗎？」
「你、你們不怕被傳染嗎？」獵戶有些驚愕。
「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話，在這種封閉環境下，你們兩個早就被傳染了，可是你看你們一點事情都沒有……所以我覺得你們應該是搞錯了。」灰燼分析道。
「真的？可是……」獵戶還想說點什麼，但這時候他的妻子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向他投去了一個帶著一絲祈求意味的眼神，這讓獵戶的態度頓時間軟了下來。
「好吧……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可以救我的孩子的話……請救救她……」
「如果可以，我儘力。」灰燼點了點頭。
獵戶讓了開去，灰燼和莉莉緩步走進了裡屋。
裡屋的床上躺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她的身上裹著一條單薄的被褥，此刻正處在昏迷狀態之中，纖瘦的小手緊緊攥著被角，整個人蜷曲著，時不時還會有低沉含混的呻吟從她的喉嚨深處傳來。
女孩正在發燒，除此之外，她身上的皮膚十分乾燥，布滿了深紅色和青紫色的瘀斑，手臂內側、小腿肚處都有著大面積的淤青……灰燼輕輕用手指撥開了女孩的雙唇，只見女孩的牙齦萎縮得十分厲害，牙齒的根部都暴露在了外面，同時還伴隨著嚴重的出血現象。
這種癥狀很像瘟疫，但並不是瘟疫。
灰燼和莉莉都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對候在一側的獵戶夫婦說道：「不是瘟疫，是壞血病，還有一些壞血病的併發症。」
壞血病是一種因為飲食結構不合理、營養不良所導致的病症，往往出現在遠航的水手身上……至於這個小女孩為什麼會患上壞血病……灰燼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些食物：干硬的黑麵包、混雜著大量麩皮的燕麥片、用炭火熏制的肉乾再加上少量的堅果——由於凜風平原上特殊的環境，這裡的土地只能種植一些耐寒品種的糧食，蔬果之類的食物只能依靠商隊從南方帶來，而現在正好爆發了戰爭，這家人恐怕已經維持著這樣的食譜很長一段時間了。
如果再過上一段時間的話，恐怕不止是這個小女孩，就連她的父母，估計也會雙雙患上壞血病。
「壞血病？那是什麼病？能治嗎？」獵戶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問道。
「你們有多久沒有吃過新鮮的蔬菜水果了？」
「可能……有兩三個月了，或許更長一點……以前西邊的山谷那裡還可以挖到一些野菜，但是戰爭爆發之後，那邊就不讓過去了……而商隊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不往這邊來了，浮冰港城內的物價漲了好幾倍……我們根本買不起那些東西。」
「這種病能治，但是在這裡不行。」灰燼繼續說道，壞血病不算是絕症，只要攝入足夠多的新鮮蔬果——尤其是像柑橘、檸檬這類味道比較酸的水果，用不了多久就患者就能自行恢復。然而，問題就在於，現在他們根本就拿不出這種東西。
獵戶家裡就不說了，有新鮮蔬果的話小女孩也不至於患上壞血病，而灰燼和莉莉身上攜帶的補給品之中只有用來應急的壓縮乾糧，用來補充熱量和充饑綽綽有餘，但除了能量之外，這種壓縮乾糧之中其他的營養成分卻極其缺乏——這是用來應急的口糧，本來就不適合長期食用。
「得去托格雷斯要塞才行。」灰燼又補充了一句。
獵戶夫婦的臉上頓時一片灰暗。
從這裡到托格雷斯要塞，在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步行至少得要兩到三天的時間，這還是以正常的行軍速度來算的，如果再加上女人和孩子的話，路程恐怕得延長到一周左右。
以小女孩現在的狀況而言，顯然是堅持不了那麼久了。
「但不管怎麼說，你們還是得離開這裡……那群蠻子估計很快就要來了，雖然他們沒有在浮冰港屠城，但是有一支十人小隊死在了這裡，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們也應該清楚。」灰燼說道。
「沒有別的辦法了么……」獵戶說完，沉默了片刻，突然跪了下面，從床底下摸出了一個小匣子，雙手托到了灰燼的面前。
匣子的最上層躺著幾枚黃澄澄的金幣，這些金幣的大小、造型和雕紋都不盡相同，有萊茵帝國官方的「金獅子頭」，也有南部一些小國發行的金幣，甚至還有幾十年以前北部聯邦鑄造的「盧布」。
算上墊在金幣下面的那些銀幣和銅板，這筆錢對於灰燼他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卻很可能是獵戶家裡所有的積蓄了。
「這些錢……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還有……還有這些皮毛，也都給你們。」獵戶的聲線有些顫抖，但是他捧著匣子的手卻很穩。
「呼……」灰燼深吸了口氣，視線從獵戶手中的匣子上面掃過，停留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女孩正在不斷地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她的雙眉緊蹙，蒼白的臉頰微微下陷，她很瘦弱，說是皮包骨頭也不為過。
據獵戶所說，由於病重，除了水之外，女孩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吃下過任何東西了。
這樣的孩子灰燼見過很多……不僅見過，在他自己還年幼的時候，估計也是這幅樣子。
隔離區里營養不良的小孩子比比皆是，他們瘦弱的身軀宛如骷髏一般，病死、餓死的……不計其數。
飢餓是每一個倖存者都無法繞開的話題，灰燼是幸運的，依靠著廢墟里撿拾來的物資，他勉強活到了能夠有力氣進行捕獵的年紀，而更多的同齡人，則是只能在極度的飢餓之中死去。
灰燼無數次感受過那種前胸緊貼著後背的感覺，空空如也的胃部不斷地蠕動著，胃酸被分泌出來，但卻沒有食物可供消化，就只能從喉嚨裡面湧上來，食道里火燒火燎的感覺和瀰漫整個口腔的苦澀味道，曾一度佔據了他童年絕大多數的記憶。
「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試試。」莉莉突然說道。
「什麼辦法？」灰燼愣了一下，他實在想不出，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下這個小女孩。
「這附近有一個我們的據點……單人規格的，以前學姐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後來被棄置了，據點裡面應該還存留著一些物資，裡面說不定有治療壞血病的藥物，但我不敢保證……」
尤里、莉莉再加上索婭，他們三人曾經是一個長期搭檔的小組，所以莉莉知道幾個這樣的據點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距離多遠？」
「以我們的速度……我是指帶上孩子，差不多一天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