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文死柬
兩名御史快馬加鞭地沿著預定路線,往各州縣宣皇上的旨意,又快馬加鞭地沿預定線路返回,可是他們一路返回時卻始終沒有遇見皇上的隊伍。
他倆很奇怪。
待到了當時的出發地,他倆更是大吃一驚。
哪還有什麼御林軍,哪還有什麼皇上,只有一輛皇攆孤零零地停在官道旁。
皇上又跑了!
兩位御史叫苦不迭,急忙趕迴文淵閣,向楊亭湖報告去了。
…………
「又跑了?」楊亭湖聽了兩位御史的報告,臉頓時陰沉得像官員們的述職報告,可以擠出一地的水來。
站在輿圖前,楊亭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忽然問道:「督察院的哪個御史在陽谷關附近?」
一位御史道:「范直范大人在虎牢關,離陽谷關只有二百里。」
「范直?好!」楊亭湖臉色微霽,吩咐道:「立馬飛鴿傳書范直,讓他快馬加鞭趕到陽谷關,讓他無論如何攔回皇上!」
「皇上要出陽谷關?」兩位御史面面相覷。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楊亭湖低喝了一聲。
兩位御史這才驚醒,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李夢陽尷尬地搖了搖頭道:「真沒想到啊……」
楊亭湖哼了一聲道:「李大人,我兩趕緊去漱芳齋稟告長公主去吧!」
楊亭湖與李夢陽二人趕到漱芳齋時,守門的宮女卻說長公主身體有恙,今天誰也不見。
楊亭湖與李夢陽很納悶,這是長公主輔政以來的頭一遭,以前長公主可從來沒有拒見過內閣大臣的。
出了皇宮,楊亭湖黑著臉和李夢陽商量道:「此事重大,看來我們只能去西山書院請教國師了!」
李夢陽點點頭,兩人又急忙趕往西山書院。
大先生聽了楊亭湖的述說,只是淡淡道:「隨他去吧,諸家也不是只有這一脈了!」
楊亭湖與李夢陽聽了頓時心裡發涼,誠惶誠恐地回到了文淵閣。
「今天大先生也很奇怪,雖然像他這麼一個大修行者,早就心境平淡得如古井無波,可是我還是感覺到他似乎心情極糟糕!」李夢陽低聲對楊亭湖說道。
楊亭湖點點頭,輕聲道:「我也發現大先生原本看不出多大年紀的面容,居然忽然間有了滄桑感!」
「難道西山書院也出了什麼事?」李夢陽將聲音壓得更低道。
楊亭湖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那不是我們操心的事了!只是這個小祖宗要是出了陽谷關,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李夢陽也嘆氣道:「還能怎麼辦,只能寄希望與范直了!」
…………
諸厚昭的御林軍晝伏夜行,不到三日,便趕到了陽谷關。
陸千塵與江彬行在隊伍的前頭,策馬揚鞭來到陽谷關關口時,卻見陽谷關朝南瓮城門緊閉,一名著御史官服的官員手持一柄長劍,靜靜地站在瓮城門前。
江彬認識此人,此人便是都察院最令文武百官忌憚的『鐵面御史』范直!
江彬勒馬向前,欠身道:「范御史,你怎麼到了這裡,你這是幹嘛?」
范直冷聲道:「江指揮使,你又怎麼到了這裡,你又要幹嘛?」
江彬皺了皺眉道:「皇上駕到,皇上要出陽谷關,你立即讓開,並趕快接駕!」
范直沒有答話,而是掏出一塊黑布將眼睛蒙上,然後平靜說道:「我看不見!大旻有律令,沒有兵部軍令,任何軍隊不得出關!」
江彬拉下臉沉聲道:「范大人,我再說一遍,皇上駕到,皇上要出陽谷關!」
范直依然平靜道:「我再說一遍,大旻有律令,沒有兵部軍令,任何軍隊不得出關!」
江彬怒喝道:「大膽范直,膽敢攔駕,依大旻條律,你這是犯了死罪!」
范直提起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平靜道:「沒有軍令,想出關者,請從我屍體上踏過!」
江彬頓時傻了眼,又急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縱有天大膽,也不敢逼死一名御史呀!
他若逼死御史,估計等不到他回京,京城的閣老們就抄了他的家。
就在江彬一籌莫展時,諸厚昭騎馬來到了關前。
江彬正要說話,諸厚昭擺擺手,然後從容地下了馬,緩步來到范直跟前。
「范直,蒙眼睛幹嘛,」諸厚昭嘿嘿笑道:「你這不是掩耳盜鈴?關上的將士和御林軍可沒蒙上眼睛!」
范直平靜道:「我蒙的不是眼睛,是我忐忑不安的心!」
諸厚昭沉默片刻喝道:「我看你是蒙蔽了自己的心智!大旻帝國的尊嚴正在遭受踐踏,而你居然蒙上眼睛,你看不見,難道我大旻帝國的熱血將士看不見?我就想問一句,我大旻帝國的熱血男兒,就甘心忍受自己的同胞遭受外族的凌辱?」
兩千御林軍忽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殺死小王子,為同胞報仇!」
城牆上的守軍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待山呼海嘯般的吼聲平息后,范直平靜說道:「皇上,國之大計,不可憑一時之衝動,熱血豪情,那是將軍或劍俠的情懷,不是皇上該有的情緒。我相信內閣及朝廷大臣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北蠻猖狂而置之不理,只不過他們認為時機不成熟,他們一定在等待時機,所以,請皇上多忍耐些時日!」
「哼哼,時機,忍耐?我們的忍耐只會換來北蠻的變本加厲!我們關外的同胞一直生活在被掠奪被屠殺的恐懼中,他們還能忍耐,還能等待嗎?」諸厚昭冷笑后喝道:「范直,難道你還要頑冥不化地以命阻擾嗎?」
范直倔強道:「我領國家俸祿,維護國家律令,是我職責所在,即便是死,但我盡責了,也死而無憾!」
諸厚昭冷冷道:「『文死柬,武死戰』,這是每個文武大臣們所謂的追求,可是,如果你們想以此來搏得青史留名的話,那你們就想多了!即便你今天死柬在當場,我也會讓錦衣衛徹查你的底細,如果你有污點,我會昭告天下,決不會讓你留下清名!」
這幾句話可謂誅心之極,比赤裸裸的威脅更難以讓人接受。
陸千塵聽了都感覺心裡發涼,可范直聽了卻面不改色,反而笑了笑,道:「皇上看來是要執意出關?」
諸厚昭寒聲道:「誰也不能阻攔我!」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寒光乍現……
寒光乍現的同時一道烏影也破空而出。
寒光是范直長劍抹向自己脖子時的陽光反射。
烏影出自諸厚昭之手,是一條長鞭抽向范直時留下的幻影。
長鞭雖然抽飛了長劍,但終究慢了幾息,范直頹然倒了下去,鮮血順著脖子汩汩流淌。
陸千塵與江彬不待諸厚昭發話,迅速掠到了范直身邊。
諸厚昭臉色發白,顫聲道:「陸大哥,你一定要救活他!」
陸千塵迅速拿出金針,扎在范直的幾處要穴上,江彬迅速取出棉布遞給了陸千塵。
陸千塵查看了一會,以棉布纏住了范直的傷口,鬆了口氣道:「皇上,幸好你出手及時,長劍偏了一點,頸動脈沒有割破,范大人還有救!」
諸厚昭點了點頭,舒了口氣。
幾名御林軍急忙抬來擔架,將范直抬了走,陸千塵跟了過去,在一旁救治范直去了。
守關的江士看到這一幕,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候,江彬在關下高聲喝道:「陽谷關總兵耿飛虎何在?」
一位裨將探出頭來,拱手道:「我家將軍身體有疾,不能出來見客,還請見諒!」
江彬正要怒斥,諸厚昭擺手道:「江彬,將這東西丟上去,讓他轉給耿飛虎!」
諸厚昭將手中的長鞭遞給了江彬,江彬依言將長鞭扔上城牆,喝道:「將這鞭子交給你們耿將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