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毛遂自薦
漢都雒陽城依邙山靠毅水而建,外城東西寬六里,南北長九里。城池四周共設十一個城門:南面從東到西是開陽門、平城門、小苑門三個大門;城北則是榖門與夏門;城東自北向南是上東門、中東門、秏門;城西則是上西門、雍門、廣陽門。南三、北二、東三、西三,這就是雒陽十一門格局。
劉和今日從太學歸來,他拿到了「畢業證」,得趕忙回家告訴父親,只是這日頭還真是毒,這才走幾步路,就汗流浹背了,從南門回到所在東門的家裡得小半個時辰。
城裡街上的人接踵摩肩,人山人海,或裹幘巾、或露髮髻,或襦絝布履、或褐衣佩刀。偶爾也有頭戴高冠、褒衣博袖的儒生經過。人來人往,說不上喧噪,卻也甚是熱鬧。
這南部城區除了太學,還有明堂、辟雍、靈台、太學這等重地,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正門各郡縣官員覲見的必經之路,另外還有日常交易的南市,彙集九流人等,劉和真是人擠人。西部城區的區內多是平民百姓,每天百姓入城到金市做工交易。東邊城區自城內永和里、步廣里一帶起都是京里高官的府邸,城外又常年設有馬市,所以東三門多是官眷活動。那北部城區
緊挨著毅水,過了河再往前就是連綿起伏的北邙山了,這裡幾乎沒什麼民宅可言,只是依山傍水有些許草廬,多半是老臣閑居避暑、讀書消遣的地方。
劉和的家在東城的永安里。這個「里」類似小區以及街道辦。
看守里門的里監門姓荀,四五十歲,臉上還有顆痦子,見劉和入門,忙從側室中迎出招呼:「小劉君回來了!」
劉和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今兒個休學,所以提前回來了。」
「小劉君有志於學,從學三載,何時授官啊?」
「荀公謬讚了。一切尊朝廷法度,有勞您挂念了。」
里監門荀公看著劉和背影遠走,稱讚似的連連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永安里名族子弟不少,但要說禮貌,沒一個比得上小劉君!」
里中道路筆直,鋪著青石板。每天早晨,里監門都會掃一遍,很乾凈,剛灑過水,青潤潤的。
巷子兩邊的屋宅粉牆朱瓦,比戶相連列巷而居,排列得整整齊齊。家家種的都有樹,或桑或榆,也有果樹,枝葉聳出牆外,遠望如冠蓋相連。每當起風的時候,枝葉颯颯,響聲相連,就像是誰在吹口哨似的,從裡頭一直響到里尾。
劉和自穿越之後就在本里居住了三四年,今從太學畢業歸來,走在巷中,所觀所見,盡皆熟悉之極的人、物,隱約間有一種前世放學回家的感覺。
「前世的家已回不去了,這裡可不就是我的家么?」
永安里中住戶上百,劉虞的宅子在里西。
劉和從東門進來,一路上不斷與人說話,又經過里中二門、三門,慢慢地穿過了半個裡,到了自家院外。
他家的宅院不大,前後兩進。院門沒鎖,他推開門,昂首步入。
雖然幾天沒回來,但院子里挺乾淨。前院東邊是個堂宇,寬闊敞亮,用來會客的。西邊是馬廄、雞塒。臨著西邊的牆開墾出了一小片的菜地,用土壟分成了幾塊,種的有小白菜、韭菜等物。小白菜離發芽還早,韭菜的長勢很好,綠油油的,甚是喜人。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從後院出來,驚喜地說道:「呀,少主人回來了!」
她是劉虞家的婢女,名喚一個「瀟兒」
劉和家不算很富,雖是東海王後裔,卻不是嫡系,但他的祖父劉舒在丹陽做過郡守,父親劉虞又顧家,善治家業,兩代下來,也積蓄了一些家資,是個中人之家;另外東海老家還有有田地數百畝,可是侍奉劉和的家中婢女只瀟兒一人。
看到瀟兒出來迎接,劉和笑著答道:「是啊,回來了。」
他一面擦著汗,一面問:「父親回來了嗎?
「老爺好像去三公府了,說是有什麼徵召?還讓我喂好馬。」
瀟兒是在東海時,是劉虞從小撿回來的孩子,收為婢女。雖說是婢女,實際如姐,劉家的家中一切雜務多是由她操辦,兩人相伴,如姐弟生活,彼此熟悉,說起話來並不拘束。
「公府徵召?難不成刺史任命是真的了?」劉和聞言后暗自琢磨。
瀟兒從院門后捧出飼料,鋪陳入馬槽中,喂馬兒吃。馬兒連吃帶嚼,甚是快意,不時還甩甩尾巴,昂昂腦袋。見她顧不上,劉和索性自去堂中尋了塊破布,給馬兒擦汗。
瀟兒一把奪過來,嗔怪道:「少主什麼樣的人?怎能幹這樣的粗活!」
劉和調笑說道:「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樣的粗活,我在家中可以不做,但日後為官治民救災,沒有你我一樣要做的啊!」
「胡說!俺雖是個婢女,沒甚見識,也知道地方自有衙役、亭卒。洗馬喂料、開閉打掃的粗活,怎麼也輪不到少主去做!」
瀟兒將抹布奪走,一會兒照料馬兒吃食,一會兒給馬兒擦汗,身影轉來轉去,把馬廄佔了一大半。劉和既爭不過她,袖手在邊,又無事可做,便說道:「父親說什麼時候回來?」
正說話間,里門口傳來一陣勒馬聲:「吁!停!」
「聽這架勢,肯定是老爺回來了。」
劉和、瀟兒立馬出門迎接。
劉虞牽著馬到家門口:「瀟兒牽馬。」
瀟兒自是牽馬而去。
「父親。」劉和作揖。
「哈哈!吾兒今日你結業了,為父先恭賀你。」劉虞笑得和吃了蜜一般燦爛。
「謝父親誇獎。」
「為父也有一喜事,咱們進屋說。」
進入書房,父子二人對坐,瀟兒奉上茶點後退出。
「兒啊!你可知為父喜之何事?」劉虞喝了一口茶。
「納妾?可母親還在東海。」劉和佯裝不知。
「是朝廷拜我為幽州刺史。」劉虞說著就掏出一卷布帛遞於劉和。
只見那布帛寫道:「大漢天子詔曰:聞五經博士虞,東海恭王之後,初為郡吏,賢良方正,治民德化,造福一方;后遷入東觀校書,亦是勞心勤勉。朕心甚慰!然今幽州疲敝,且遭劫掠,燕代諸郡百姓處水深火熱之中,但幽州刺史空缺一年,遂今拜爾為幽州刺史,持節,提督十一郡國事。望卿再立功勛,不負朕心!欽賜!光和四年柒月。」
劉和看完之後:「父親!朝廷可真是看重您啊!持節!平時可殺無官爵之人,戰時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您到幽州可就『上馬管軍,下馬管民』了。」
持節,凡持有節的使臣,就代表皇帝親臨,類似「尚方寶劍」。
「然權越大,則責任就越大。幽州之事,吾兒可有看法?」劉虞嘆氣道。
「兒雖在太學兩耳不聞窗外事,然諸君師長皆言時事策論,故亦知一二邊事。」劉和挺了挺腰:「幽州,燕之故地,邊鄙之所,然漢胡交錯,民治不易。不論是塞外鮮卑還是關內烏桓皆畏威而不懷德之夷狄。父親若是治理幽州,需將燕代邊郡的漢人與胡人的關係處理妥當,使民眾沒有糾紛;沒有了糾紛才能修生養息。」
「嗯!兒啊!你真是說道為父心坎上了。」劉虞一副寬慰模樣:「可是你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
「兒在太學時,聽聞師長們評論段熲段紀明。」
「哦?說來聽聽。」
「先零東羌歷載為患,熲前陳狀,欲必埽滅。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當矢石,感厲吏士。曾未浹日,凶丑奔破,連屍積俘,掠獲無算。洗雪百年之逋負,以慰忠將之亡魂,功用顯著。」
「但是段熲平生治軍之所以能得到官兵擁戴,所靠的皆是打穀草的訣竅。他出身涼州寒族,本是極受官場排擠的,想混出一番天地比他人難得多。所以段熲在竭力巴結宦官之餘,發瘋般地設法積累軍功,其方法很是卑劣。當時與漢人戰爭最頻繁的就是羌族,段熲便縱容士兵打穀草,叫他們劫掠羌人部落,所獲牲口財物盡皆歸士兵所有。一來給士卒些油水收買了人心,二來劫掠久了就會把那些羌人逼反。等羌人反了,他再領兵堂而皇之去平叛,打贏了就算做是自己為大漢朝靖邊立下的功勞!」
劉虞皺了皺眉頭:「你所擔憂的是,幽州也會有同樣的事情?」
劉和點了點頭:「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不管幽州的情形是否和涼州一樣,總之做好最壞的打算終究是好的。剩下的官吏下屬、州郡士族、地方豪右宗族的地頭蛇,父親久歷郡職應該知道怎麼交涉對付。」
「嗯?」劉虞捋了捋鬍子:「所謂知子莫若父,你已是弱冠之年,太學學業已經結束,按照慣例入公署做台郎;可是你八歲那年開始雖讀書慕聖道,但又好乘馬擊劍,何也?」
「父親明鑒!丈夫當為衛、霍,將十萬騎馳沙漠,驅戎狄,立功建號耳,何能作博士邪?既然父親問了,我就名言了——父親能帶我去幽州協助父親么?哪怕是亭長之職。」劉和起身轉自下榻作揖道。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怨?」劉虞喝了口茶淡淡道:「為將奈何?」
劉和正了正身子:「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士卒先;賞必行,罰必信。」
「好!這才是我劉伯安的兒子。准了!」劉虞哈哈大笑:「不過赴任之前,你要隨我去西城拜訪一個人。」
「哦?何人如此得父親看重?」劉和疑問道。
「巨鹿田豐田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