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去得與否
無憂認為自己這個馬屁是拍得極其自然與響亮,這俗話說得好啊,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笑得臉都快僵了,定還是有些作用的,也渾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方茗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這沈無憂是什麼時候轉的性子?!
劉老頭捋著鬍子面色古怪地盯著無憂,也不說話,似在想些什麼。
沈無憂這人劉老頭初次注意時,是個模樣清秀俊美的公子哥,常會來茶樓待上小半日,還喜歡起鬨,幾次三番讓自己差點下不來台。
這一經打聽,只知道此人是百花樓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時不時會和城中的權貴子弟湊在一處喝花酒,但沒人知道她的來歷,所以許多人忌憚她背後未知的勢力而不敢招惹。
一直到前日里,聽來討教問題的方茗一說,才得知她實際是個女兒身,還是百花樓花魁蘇白的貼身丫鬟,這便是她最大的背景了。
如此一個小丫鬟,竟能以假扮成公子模樣在煙花之地混得風生水起,實在是不簡單。
今日他初次試探,這姑娘是有些小機靈,但是否是能成大事之人,還得容他再仔細觀察一番。
「你這酒桌上的伎倆,也妄想在老夫身上起作用?」
方茗見狀心想大事不妙,無憂心氣高,又是個急性子,頭一次見她這般低聲下氣屈身於人,可先生完全不買賬,這該如何是好!
「先生,無憂是我的朋友…今日也賠了不是…您老賣我個面子,就莫要再追究了,可行?」
劉老頭冷哼一聲,大手一揮:「面子?值幾個錢?」
無憂聽方茗說過,這劉老頭脾氣古怪得很,是人都說,老人就跟小孩兒一樣,得哄著,順著,此刻她有求於人,也正應了劉老頭方才的話,面子能值幾個錢,本就是自己有錯在先,低個頭,也不難。
「先生說的是,但無憂並非是以酒桌的規矩在對待先生,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無憂有心認錯,還望先生給個機會才是。」
劉老頭見著無憂此刻低眉順眼,誠懇的模樣,甚是滿意:「姑娘也算是個明事理之人,如此,老夫再要追究,倒成了老夫肚量小,罷了。」
方茗此刻才明白無憂這是在唱哪齣戲,以進為退,高,實在是高,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無憂,遠比他平日里所見到的,更加不容小覷。
「謝過先生海涵。」無憂對著劉老頭規規矩矩地鞠上一躬,暗自舒了口氣。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嘻嘻!
「說正事,老夫來見你,是想聽你說說你的夢境。」
無憂一聽正合心意,便殷勤地拉過凳子:「先生站著累,坐下說吧。」
接著,無憂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來歷與困擾她許久的奇特夢境如實告訴給了劉老頭。
「昨夜我又夢見了那個會發光的匣子,那裡邊有一個姑娘,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見她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在跟那狐狸說話,但說的什麼,我也聽不見,而且,那姑娘的笑容,感覺極其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劉老頭聽見無憂提到通體雪白的狐狸的時候,眉頭一皺,眼底隱約閃過一絲訝異,她怎會夢見雪狐與當年的救命恩人?
「先生可是想到些什麼?」無憂察覺到劉老頭細微的神色變化,略帶急切地問道。
「如果老夫沒有猜錯,那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許是當年鷲鳴山裡的雪狐,而那姑娘,便是雪狐的救命恩人。」
劉老頭話音一落,方茗與無憂的臉色都變了。
「先生的意思是,你故事中所講的都是真的?這世上真的存在神仙和妖怪?」無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追問。
「只憑老夫一張嘴,斷然是不能證明些什麼,如果你夢中之物真是天眼儀,那便說得通了,除此之外沒有更為合理的解釋,你若是不信,可親自去到天璣門問一問,或許能找到一些關於自己的蛛絲馬跡。」
方茗聽罷,抓著無憂的手急道:「不可!藺城離天璣門路途遙遠不說,聽聞天璣門建於穹山之上,穹山地形險惡,稍有不慎,一步踏錯便墜入深淵粉身碎骨,如此九死一生之路,不可去!」
「唉,你要我說你幾次,好好說話,莫要動手動腳。」無憂皺著眉,一臉嫌棄的模樣拎開方茗的手,神色鎮定地說:「先生神通廣大,可願意為無憂指條路?」
劉老頭挑著眉尾,假裝疑惑:「老夫愚鈍,姑娘說的路,是何?」
「去得與否。」
劉老頭看著此刻的無憂,心下思量著,這姑娘雖說失了憶來歷不明,但他方才已偷潛入她的意識探了她的底,就是個普通的凡人,就算與千年前的事情有關,這幾經轉世,孟婆湯都不知喝了多少在肚中,不應還會有當時的記憶,實在怪哉。
「可去,若信得過老夫,我便跟方老爺告個假,送你到穹山。」
劉老頭無奈地暗自嘆了口氣,誰叫這姑娘,和自己是一個主子,他這個前輩,照顧後生的責任,賴也賴不掉。
現在主人不知去向,臨走前又為沈無憂安排後路,對她這般照顧,想來,在主人心中,對這姑娘,定也喜歡得緊吧。
無憂激動得幾乎是從凳子上彈起來的,抓著劉老頭的手腕,就差沒撲上去了:「先生此話可當真!?」
「當真。」
方茗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這該如何是好,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這到底是先生拐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還是無憂拐了他家的搖錢樹?!
「無憂謝過先生!」
劉老頭被無憂的手勁抓得有些難受,委婉提醒道:「姑娘方才教育方小少爺好好說話,怎的到姑娘這兒,就沒這個禮了?」
無憂這才發現自己還使勁抓著劉老頭的手腕,想必先生這骨頭不比少年,再使些力怕是要折,連忙鬆了手,尷尬地笑著:「啊!先生莫怪,我方才太高興了……失禮失禮。」
「我且先去茶樓了,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動身。」
劉老頭走後,方茗苦著臉,望著正沉浸在喜悅中的無憂,心頭有萬般不舍,一時間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但又不知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他不願意放無憂去以身犯險,哪怕天璣門裡真的有關於無憂身世的線索,可這來路不明的劉老頭究竟能不能護得了無憂周全,他不敢確信,反倒是開始懷疑起劉老頭萬一居心不良,騙走無憂要加害於她,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