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要緊和沒關係是一對兄弟

「suprise！！！！」

病房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露出兩張生機勃勃的臉，如果說這兩張嘴巴喊出的狗屁不通發音怪異的英語有足夠奇怪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應該更加匪夷所思。

他們二個人邁著正步，繞著徐睿的病床半圈，居然一起拿出彩色禮花開始對著徐睿噴起來。

王雪正在附近和護士聊天，聽到響動，正好趕過來，就看見這詭異的一幕。

因為他們來的突然，噴禮花也突然，徐睿來不及閃避，一下子被噴了一身，他的全身都盛滿了碎花紙片，紙片盈盈閃耀，倒顯得他氣色好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幕，觸到了王雪的笑點，她居然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成功吸引了對面三雙眼睛。

這兩位訪客，一男一女，王雪是認識的。他們是徐睿在轉學以後新認識的朋友，這是一對兄妹，哥哥叫黃小玥，妹妹叫黃小仙。

尤其是...她看著眼前眼神里有幾分敵意的黃頭髮女孩子，她的眼神甚至有幾分懷念。

初冬天，黃小仙還是穿著超短裙，她塗著誇張的眼影，眼神上挑，既美麗，又帶著幾分輕佻，看起來不像學生。

但王雪早就知道，看人不應該只看外表。

黃小仙是真心對徐睿好的。因為當年，在徐睿的葬禮上，她哭的像個孩子，並且最後告別儀式之事，她走近了王雪。

當時，黃小仙明明知道，王雪對待徐睿的冷漠，她也知道，徐睿面對的一切，也有王雪的責任。

而王雪面對著徐睿生前最好的朋友，她無言以對，甚至在心裡暗暗期待，他們能都上前揍一頓自己。他們也能狠狠罵一頓自己。

但他們沒有。

在葬禮的最末，黃小仙看著一滴淚沒有掉的王雪，眼淚閃動，說的話，一個字都不怪她。她說：「王雪，我甚至同情你。因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失去的到底是什麼。但我也羨慕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你的幸運也是你什麼都不知道。」

黃小仙的淚水不停滴在王雪身上，她呆了好一會兒，後來反倒上前抱了抱王雪：「不過這樣也好，這是他最大的願望。你一定要比我們所有人都快樂。」

.................

王雪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她輕輕笑了笑：「你們好，第一次見到你們，我叫王雪。」

聽到她自我介紹，站在徐睿床前的那個少年一下子表現的分外捧場：「哇~徐睿經常提起你！你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超級擅長讀書的姐姐？」

他長得毛茸茸的，也是黃頭髮，天生長著一雙小狗眼，因為習慣唇角上揚，所以幹什麼事情都顯得開開心心的。看起來分外可愛。

「姐姐你好啊！我叫黃小玥。」

他打量了一下看起來臉色帶著絲絲陰沉的徐睿，和看起來輕鬆愜意，遊刃有餘的王雪，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感覺自己已經心領神會了：「這段時間，是姐姐一直在徐睿這裡？那我們就放心了！」

他一下子對著旁邊的少女使了眼色，看她居然楞在那裡，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於是他自己上前一步：「這是黃小仙，我妹妹。哈哈哈哈....既然你們在忙，我們就不打擾了，小睿，電話聯繫，不許不接！」

說罷，他就想直接拖自己的妹妹走掉，但他妹妹黃小仙向來頑固而且冥頑不靈，她甩開了哥哥的手，反倒眼神執著，朝著王雪走了好幾步。

剛開始，她還帶著一絲猶豫，但真當靠近王雪，那些猶豫糾結反倒都消失了，她大聲說：「姐姐，我有話想對你說。」

「黃小仙。」

——是徐睿的聲音，他聲音清冷，眼睛只輕輕向黃小仙一撇，居然讓這個看起來十分兇悍頑固的少女一下子轉了目光看他，她只和他眼神對視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的憤怒、不公、不平那一瞬間披頭蓋臉幾乎將黃小仙壓垮，所以她毫不猶豫，直接和徐睿說：「徐睿！你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也知道，你到底受的是什麼！」

徐睿定定看她，然後對著她輕不可見微微搖了搖頭。

於是黃小仙目光又凝在徐睿身上，她眼神定定：「徐睿，你真讓我看不起！阿姨她....徐睿，你可真讓我看不起。」

她不停的重複「看不起」兩個字，聲音尖利，她每說一句，徐睿的身體就顫抖一下。

他沒有反駁，只是低下頭，臉龐沉在暗影里。他沒有說話，但每一個人，都能明白的看出他痛苦的痕迹。

僅僅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說話。

他吐出的話，字字句句，無比低沉，卻擲地有聲：「小仙，小玥，謝謝你們過來看我。但是，我不需要。請你們滾出去。」

這是這個房間里呆著的所有人第一次聽到徐睿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所以黃小仙眼眶瞬間凝滿了淚水，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徐睿，像完完全全看著一個陌生人。

變故也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

王雪最先察覺了這一切，因為她站得近，可以看到徐睿的臉色先從慘白變得泛紫，他的唇色一間就變得完全透明，他捂著胸口，明顯無法呼吸，卻還是在咳，咳嗽的有氣無力，唇邊溢出一絲血線。

她一看就知道他是哮喘發作，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他，將他大半個身子攬在懷裡，急急問：「小睿，葯呢？」

又抬頭瞪一眼呆若木雞的兩個人，大聲喊：「叫醫生！」

兩兄妹這才從這陣窒息的空氣里回過神，反應過來急急奔出病房。

徐睿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他感覺到身邊有人在大喊大叫，他有努力去聽，卻完全聽不清是什麼，只見眼前小雪的臉龐近了又遠，嘴唇不停在動，他努力去聽，卻什麼都聽不清。

好像又是一陣雲朵飄過，他如同漂浮在雲端，胸口又一陣悶痛，他本想借著這陣痛努力去睜開眼睛，卻徹底失去意識。

「小睿？」

王雪感覺到肩膀一沉，發現徐睿已經完全暈過去了，他身體沉重，臉龐泛紫，嘴角溢出血絲，胸口幾乎沒有任何起伏。她湊近去聽，沒有呼吸聲。

那一瞬間，沒有任何猶豫，王雪也覺得身邊一切靜謐無聲，所有的一切全部化成虛無的幻影，只有徐睿一人真實。她將他攬在懷裡，使勁替他拍背。

她用力極大，甚至沒辦法顧及他的創口，每拍一次，他的身體都顫動一下，像一尾岌死的游魚。

僅僅幾下擊打，終於讓他重新咳嗽起來，在咳嗽中，他吐出了剛才嗆到氣管的血水。

她又重新聽到了呼吸聲。聲音細微，他喘息的非常困難。

側頭來看，又看到少年緩緩睜開雙眸，他眼神渙散，但眼睛還是睜開了。

王雪努力撐著他，努力抱緊他。

她的目光所及，看不到他的臉，但兩個人心臟貼著心臟，血液連著眼淚。

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自己原來一直在說話，只是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一直在他耳畔喃喃自語：「不要緊。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