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神是蘋果樹
她在一片靜默的麥田中醒來。
這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麥田,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在麥田之上留下一陣又一陣蜿蜒的足跡。
明亮的陽光和這一片黃金麥浪,讓剛才還離可怖的死亡近在咫尺的她,也有點恍惚了。
她站起身,撥開了一片又一片金黃的麥穗,走向了這片無垠麥浪中唯一的地標。
這是一棵巨大的蘋果樹。這棵樹的樹梢似乎足以伸到雲天之上,每一陣風吹過,都讓它的枝椏簌簌響動,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時空故事。
王雪脫了鞋,光著腳,爬到了這棵樹上,她爬了很久,然後就坐在蘋果樹一個開叉的枝椏上,坐在離雲天最近的地方。看著腳下無盡麥浪,風把麥穗傳到了更遠的地方。
到了此時,她心中所有的憎恨痛苦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了平靜和暖意。
就在此時,樹的枝椏抖動,有一個樹枝探到王雪身邊,遞給她一個漂亮的蘋果。
「你好,王雪。我是守護此間的神。你面對凶獸和殺死凶獸的勇氣,可以換回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哦。」
--是這棵樹在說話。
原來守護神是棵蘋果樹。
她現在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更沒什麼好在乎的了,但她依然無時無刻不記著她心底最深的執念,最大的願望。
她一邊拿起那個蘋果,用力一咬,感受著脆甜的果汁瀰漫在她的口腔之中,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話:「我能實現的願望是有限的吧,不然,有這麼多人成功殺死凶獸,但現實世界卻沒有多少人真的成為世界霸主。」
「聰明的女孩!有很多人見到我直接迫不及待許願了,但是也只是浪費這個機會而已。是的,你們所擁有的,是實現願望的機會,卻不是實現願望本身。每天都有無數個人找到我,要我實現他們的願望...真累啊,畢竟人類如此貪婪。所以我呢,只會去實現那些有趣的願望,那些我覺得我自己無法拒絕的願望。」
「所以,好好準備你的願望喔,畢竟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不要浪費。」
王雪一邊漫不經心的啃著蘋果,一遍垂著眸摸著蘋果樹的枝幹。她沒什麼猶豫:「不必再浪費時間了,我的願望是....」
好像一切都靜止了,風停下了,蘋果樹也不再動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等著王雪來說出自己的願望。
「我的願望是,讓徐睿能夠活在一個他能活下去的現實世界里。過去既已無法改變,但我希望他能有未來。」
這個願望是王雪早就想好的。
當她明白真相的那一刻,也真正明白,就算她能帶回徐睿,但那個世界,她根本無力保護他,他也沒有力量去保護他自己。只要那些惡人還沒有得到懲罰,惡意最後還是會找上他。
徐睿能活下去的世界,必定是惡人已經得到懲罰的世界。她不是不想重新構築現實世界,不是不想吐露更多願望,不是不想拿到更多東西。
但是,她更明白,機會僅僅一次,她剛剛已經從閑聊之中發現了,這個神,最恨貪心的人類。
這也是她最終的願望。讓徐睿復生,並能在一個沒有惡意的世界,好好的,繼續活下去。
風又開始吹了,蘋果樹的枝椏又開始搖動,它的聲音看起來有些吃驚:「你不為你自己許願嗎?你胸口的傷口還在那裡,而你在腦洞世界里的傷口,會反饋到現實世界,真到了回到現實世界的那一天,你很可能會死哦。」
王雪笑了,她把蘋果核丟下,然後回答他:「我知道啊。但我不能貪心。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如果只能實現一個願望,如果...」
--如果只用死掉一個人。
她又笑了笑:「我的願望就是這個。不會變了。你會實現我的願望嗎?」
「哈哈哈!有趣!無比慘烈的犧牲,永恆不變的愛意,面對一切的勇氣,清澈無比的靈魂...還有...萬里無一的幸運。這樣的人,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小姑娘,你真幸運,我心情很好,並且,找不出什麼理由不去實現你的願望。」
王雪挑了挑眉,微笑著說:「並不是我幸運,我不過是聰明而已。」
她坐在樹梢上看著遠方,看著太陽將要落下的地方。夕陽的緋色將一切染的通紅。
這裡真美啊,這裡的所有能讓最憤怒的人平靜下來,能讓最怨恨的人變得柔軟,能讓最冷酷的人眼泛淚光。
好像所有的愛和恨、希望和絕望、傷害和被傷害都已經慢慢淡去了。最後所有情愫凝聚於她的胸口,慢慢變成一句:「算了。」
坐在整個世界最高的樹梢之上,坐在整個世界最安靜的穹頂之前。
她想的卻是最初相遇的地方。
小朋友徐睿怯生生敲響了她的房門,而她,也笑著去開了門。所有人都在笑,所有心都靠的很近,所有相愛的人都在找到彼此。
誰知道後來會變成這樣呢。
如果死後能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
這是她最後在心裡想的話。
她從這最高的枝丫之上,縱身一躍,跳入了空茫大地,進入了現實的空間之中。
所以她沒有聽見蘋果樹最後輕聲說:「還說不是幸運,你這孩子許的願真夠討巧的。因為你想守護的那個男孩子,活下去的最大的理由,居然是你的存在。本想二選一,結果要全部走掉嗎?真是不.甘.心.啊,你的靈魂,我還挺想要的。」
彷彿風也知道了他的遺憾,微風輕搖,拂開麥田,地上赫然出現了王雪剛才丟下的果核
微風過處,這枚果核居然慢慢長出綠色的枝丫,綠意慢慢蔓延,慢慢成長,此間還會長出第二棵蘋果樹。
蘋果樹看著這一切,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算了,這一回就放走你吧。到底你還是留下了另一顆蘋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