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花雪月與茶米油鹽

韓靜是在八年前2號線的地鐵上認識顧青的。

那天晚上應該是韓靜第二次見到他了，在魔都晚上八點2號線的地鐵上，當然，那時的韓靜並不知道他叫顧青。

此時雖不算是下班高峰，但依舊有許多加班的人在這個點回去，所以座位是沒有的，事實上，韓靜在魔都上班幾年，這2號線地鐵的座位她坐過的次數可說是寥寥無幾的。所以她習慣於倚靠在地鐵車廂門口側的角落邊，而大多數情況下，韓靜喜歡倚靠在車廂的第二十二節，因為這節車廂角落空間更為寬敞一些，而他此時正倚靠在韓靜對面的角落處。

韓靜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在地鐵上，不過那次是在早上上班的時候。那時正值早高峰，地鐵上人擠著人，在推搡之間，韓靜被前面的他踩了一腳，他連忙轉過身，一臉歉意的看著韓靜。

韓靜嘴角輕笑，表示沒有放在上，似這種事經歷過不止一次，亦不可避免，若對方表達歉意，她大多會微笑致意。只不過他那時轉過身面對著韓靜，卻已是再無法轉過身去，此刻人與人間已沒有一絲可以動彈的間隙，所以倆人便只能這樣面對著面。

地鐵又是到了一站，他那邊開門，下去的很少，所以他又向韓靜這擠了過來，看的出他是用盡了全力，因為臉竟已憋的有些通紅，盡量不讓自己觸碰到韓靜，韓靜瞧他那模樣，不由莞爾。又見他長呼一口氣，好像身後已無壓力，此刻一束陽光正透過地鐵的門窗灑在他身上，他著一身白色襯衫，目若朗星，文質彬彬，一頭短髮乾淨利落，讓人瞧著極為舒服。

地鐵又繼續行駛了起來，韓靜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看向別處，韓靜沒有盯著別人看的習慣，再說這樣並不禮貌。

又過了十多分鐘，他似是到站了，擦著韓靜的肩，順著人群下了地鐵，每天在地鐵遇見不知有多少人，大多轉身便就忘在腦後，所以與他匆匆一面，韓靜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韓靜沒想到的是，今天竟又是在地鐵上遇見了他，而他似也認出了韓靜，朝著韓靜笑了笑。韓靜便也回之一笑，畢竟在人來人往的地鐵上能再次相遇，也是件十分有緣的事。

這個點的地鐵並不吵，有些安靜。有人聽著歌，有人看著手機，有人累的閉上了眼，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些許疲憊，只有正熱戀的情侶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想來只有愛情能讓人忘卻顛沛流離的疲憊。韓靜倒不羨慕他們，但她祝福他們。似這般的風花雪月韓靜也曾經歷過，自不是如小女生那般憧憬了。風花雪月自是很好，如今柴米油鹽卻更為現實，不然再美的風花雪月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輕輕一碰，便轉瞬化為泡影。

韓靜更喜歡在晚上的地鐵放空，因為此時地鐵不似早上那般吵鬧，韓靜便閉著眼放空著。

只不過韓靜並沒有放空多久，就聽見一陣悅耳的音樂在地鐵內響起，應是誰的手機鈴聲，那曲子極為飄渺空靈，沁人心脾，如清泉石上流，清澈透明，蕩滌心靈。韓靜立刻睜開了眼，因為這曲子韓靜十分熟悉，是雅尼的《心蘭相隨》，韓靜曾聽過無數遍。這曲子韓靜曾偶然聽到，之後便視為珍寶，在這個急躁的社會中，浮躁，痛苦，傷心，嘲笑，壓力，嫉妒，挫折，絕望，抱怨，指責，悲傷，哭泣，憤怒，自責，各種各樣的負能量時常有之，但是只要聽一聽這首曲子，心就會靜下來許多。

那曲子忽然停下，韓靜驚訝的是，接手機的竟然又是他。

「喂」兩人離的不遠，所以韓靜能清楚的聽到他的聲音，他聲音清朗溫潤，有幾分磁性，很是好聽。至於接下來說的是什麼，韓靜便不願去聽了，因為韓靜並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說自己的事情，自然也不喜歡聽別人在人多的時候說事情。所以韓靜便拿起手機，將耳機插上。

「ps？」忽然又聽到他說起這個，韓靜便停下戴上耳機的心思，如今韓靜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著平面設計的工作，所以對於ps她並不陌生，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便聽他繼續說道：「兄弟，我真不知道ps的輸出快捷鍵。」

「我是剪輯，基本不用ps，當然不知道啊，pr快捷鍵是ctrl+M，要不你試試？都是一個公司的，說不定一樣呢。」

「不對，那我不知道了，要不一個鍵一個鍵試試唄。「

聽他這幾句回答，韓靜不禁莞爾，應該是他朋友問他ps導出的快捷鍵，他是個剪輯，剪輯師很少用到ps，韓靜是知道的。

「ctrl+shift+s。」許是職業習慣，韓靜出聲提醒道。

他聽到韓靜聲音，看了看韓靜，愣了愣，接著反應過來，對手機另一頭說道：「ctrl+shift+S。」

手機那頭問題似乎解決了，他掛了手機，對韓靜說了句謝謝。

韓靜並未回他，只朝他笑了笑，這算不上什麼，只不過若是其他某個人，韓靜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出言提醒。

地鐵上每天人來人往，彼此相對，就好似兩條近在咫尺的平行線，雖然近在咫尺，卻永遠都不會相交，若一方先開口搭訕，或許兩人會產生許多故事，只不過在這個都市裡，在這個地鐵上，在這個一個人幸福都很難的時代，每個人都在疲於奔命，就算是某天某個瞬間看到了令自己心動的人，也懶得去認識了，然後在茶餘飯後與同事聊天說起，今日在地鐵碰見一個小哥哥很帥，或是碰見一個小姐姐很美。哪天遇見令你心動的那條線，若你不主動與之交纏，不阻攔，線自然就會走的，碰見其他的線，與其他的線相交，有些東西錯過了便就錯過了。

地鐵在世紀大道停下，他下了車。而離韓靜的住處還有一段時間的路程。

韓靜又站了約二十多分鐘，終於是到了。出了地鐵，迎面是一陣熱風，夏日的風並不讓人舒適。走在一旁的小道，雖有些窄小，不過路的右邊種著一排桂花樹，此刻七月末，樹並未開花，卻已有淡淡的清香，左邊是一排路燈，因這路十分窄小，桂花樹的枝葉有些已伸展到了燈下。燈光透過那枝葉，若隱若現，仰頭看去，竟也覺得十分美麗。忽有一陣輕風而起，樹葉被吹的颯颯作響，又有一陣清香撲鼻，似有什麼東西落在韓靜的頭頂，韓靜停了下來，將頭上發間的東西取下，攤在掌間，竟是一片桂花的花瓣，想來是有些桂花耐不住寂寞，提前開了花。韓靜將那花瓣輕輕捏在指間，燈光透過樹葉，輕灑而下，她輕低下頭，細聞指尖花瓣，那清香透人心脾，在這酷暑給人一絲清涼。

韓靜如今柴米油鹽已勉強能夠解決，風花雪月自也不必刻意去尋，若哪天風起時，那風令韓靜心動，自己便會如這桂花一般，花開而落，與他來一場風花雪月。若那風不合自己的心意，就一個人開在那邊，孤芳自賞也挺好。

手掌輕翻，花瓣而落，隨風飄去。韓靜輕輕一笑，繼續向前走著，穿過這小道，又過了一個紅綠燈，前方便到了韓靜所住的小區。

小區此時已是燈火通明，韓靜看著這萬家燈火，不知等有一盞為她而亮之時又是何種光景，想來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