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丟盡了臉
府門口停著的五輛馬車正是蒼府來下聘禮的。
宮無眠氣結,夙冥這是讓她在婚約與血玉靈蛇之間二選一,若是尋常姑娘家,肯定是選前者的,可她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此事若是夙冥以王爺的身份出面,還算好辦些,雖會落人口實卻也無人敢反對,但若是從她口中說出,便是沒把兩家長輩放在眼裡,是為大不孝,弄不好日後京都的人再也無人敢上門提親。
可這樣的結果與前世相比,已不知好上多少。
她這一靠近馬車,便驚動了等待此處的蒼府小廝,小廝與五輛馬車上的車夫,紛紛轉頭看向她,目露阿彌陀佛之相,誰家下聘禮的會從早等到晚,這二小姐可算是回來了。
倒是自家守門的下人一看見她,整個聲音都在發抖:「二,二小姐……」似乎很意外她竟然能回來。
宮無眠一進儀門,便聽到院子里傳出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奴才親眼看見攝政王將二小姐扔去了亂葬崗,老爺,夫人,二小姐她,真的不在了。」
他的話音一落,霎時間院子里有丫鬟哭成一片,不知道還以為真的死人了。
一個情急之下的聲音脫口而出:「夠了,奶奶個熊的,老子不信。」
宮無眠原本生氣的臉突然綻開了暖暖的笑意,是了,重生后她還未有機會聽到蒼黎說話,竟忘了這個表面看著成熟穩重的男子竟會在情急之下滿嘴粗話,大抵是接觸市井之人多了,被言傳身教,才會如此。
因為這個習慣蒼母說過他不知道多少遍,可他總也改不了,那些口頭禪彷彿在腦子裡生根發芽,一來二去,幾乎京都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彪粗話卻並無惡意。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眠兒!」蒼黎下意識的喊出口,又有些窘迫,出門前母親還特意叮囑他不要衝粗話,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跪倒一片哭泣的人齊齊回了頭,見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正是蘭苑的丫鬟們。
是啊,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攝政王帶走的,那時自斷手筋的她在別人看來是奄奄一息的,再加上管家的添油加醋,所有人的意識里是她得罪了攝政王,被攝政王施以暴行,應該已經死的透透了吧,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回來了。
宮無眠抬眼環顧了一圈,並沒有見到大哥,又將目光鎖定在不遠處大夫人虞容音的身上,就見她不時的用手揉揉眼睛,似悲痛萬般,揉的眼睛又紅又腫,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大夫人見回來的是她,立時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你……」怎麼回來了?
一句話剛要脫口而出,卻發現老爺已經迎了上去,大夫人匆匆收口,也急吼吼的朝她走去,順帶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廝,似怪他辦事不利。
小廝面無血色,實在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前一刻他還鏘鏘有力的宣布她死了,如今她出現在眾人面前,讓他所說皆成了謊言,他卻是如何才能圓回來?一時間臉色彷彿吃了了蒼蠅一般難看。
宮瑾之朝著宮無眠走過來,佝僂著身軀,雖皺著眉頭,但是卻滿眼的驚喜,看著她手上纏著的細布,眼裡閃過一絲心疼,伸出手想像慈父一般安慰她,眉頭卻鎖的更深了,轉瞬便揚起手狠狠甩了一記耳光:「我信國公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而後憤憤的甩了甩衣袖,漠然轉身對蒼黎面露歉意:「請賢侄去偏廳等候。」
蒼黎自然不想離去,若是平時自是站如泥雕,可此時的他不犯肘了,因為他記得自己今日來的重要事,信國公是他未來的岳父,岳父大人張口,豈能駁了面子,只好跟隨下人去了偏廳,臨走時還不忘對宮無眠點點頭,示意一切有他。
宮無眠自覺忽略掉,只是被父親這一耳光打的有點懵,原本以為父親指的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回來的這般晚,待看到他的目光撇過她身上的紫衫,恍然大悟。
男人的長衫,燈光有些昏暗,此長衫一時顏色有些辨認不出來,父親這是暗地裡說她敗壞家風啊。
她明白了,有人也看明白了。
大夫人掩嘴做吃驚狀,似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卻還假意幫腔:「還不快來人,趕緊帶二姑娘把身上那件大公子的長衫換下來。」
一時間她的回府已經變得不重要,倒是身上披著的長衫成了眾人議論紛紛的焦點,宮無眠默默的掏出金針。
跪在地上的小廝嘰里咕嚕爬起來跑到宮無眠身邊,繞著她左三圈右三圈,然後激動的嚷嚷,難掩興奮:「大夫人,這件長衫明顯比大公子平日里的長衫長出許多,根本不可能是大公子的,奴才明白了,二小姐能從亂葬崗回來,根本就是在亂葬崗碰見了野漢子,甚至還和野漢子做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宮無眠凌厲的目光定格在這個小廝邀功似的臉上,這小廝她認得,是大夫人經常放出來咬人的一條狗,前世的污衊加上今生的恨意,兩世的不甘盡數爆發,猛然出手,一巴掌準確無誤的拍在了小廝的臉上。
在一個胡言亂語的小廝面前,她的怒意根本無需掩飾。
「你是大夫人得力的小廝,想必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跟蹤我,護我周全,可你一回來卻告訴眾人我死了,如今看到我回來又極力敗壞我的閨譽,你究竟是在破壞我和大夫人的關係還是另有所圖!」
小廝的臉由紅變青又變紫,撲通跪在地上,用力掙扎著:「……大夫人,救奴才,救奴才……」
宮無眠抬眼看向大夫人,哼,一丘之貉,兩個人四目相對之時,她手中的金針已落在小廝的頭頂,一個用力,小廝還未來得及反應,人已經倒在地上再沒了聲音。
大夫人驚叫著退了兩步躲在了老爺的身後,宮瑾之示意人上前查看,得到是人已斷氣的結論,當即怒不可遏:「來人,把這個孽障給我綁起來,膽敢草菅人命,你究竟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宮無眠的目光掃過眾人,眼裡皆是誰敢上前試試的神色,一時間竟無一人敢邁出步子。
「父親,這是想大義滅親嗎?」她鏗鏘有力的質問父親:「父親可是相信了那個小廝的話,覺得我身上的長衫丟了您的顏面,給信國公府蒙羞了是不是?」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父親信大夫人,信小廝,卻就是不肯相信她這個女兒。
「呵——」她冷笑一聲:「眠兒覺得父親還是仔細辨認下這件長衫,若是攝政王知道他被大夫人身邊的小廝污衊成野漢子,給他安了個亂葬崗廝混庶女的名聲,會作何感想,而父親卻只相信一個小廝的話,不分青紅皂白的要大義滅親,可我殺了這小廝,明明就是為了父親,為了信國公府,父親從來不相信我,難道父親真的覺得,等明日攝政王聽聞此事,信國公府還能安然無恙的屹立在京都嗎?」
宮謹之示意掌燈的人靠近長衫,果然便看清了紫色的長衫,青夙國可以穿紫色長衫的唯有攝政王!
他一臉震驚且複雜的看著自己的二女兒,更震驚於她說的話。
他重新審視這個女兒,卻發現自己竟真的如她所說一般,從未信過她,她這是對他這個父親失望了嗎?
宮無眠偏了下腦袋,跪在了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大夫人,您最疼眠兒,您告訴眠兒,眠兒做錯了嗎?這個小廝不該死嗎?還是在父親與大夫人眼裡,我這個庶出的女兒還不如一個小廝重要,活該為他償?」
「若是如此,那眠兒還不如一死了之!」
宮無眠說著就拔下頭上的發簪就要朝心口扎去,一雙美目生生擠出來兩滴淚,我見猶憐。
「二妹妹千萬不要做傻事。」宮無雙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直奔宮無眠。
宮無眠眼神不可察覺的一緊,她就知道這母女倆演戲一個賽一個,一個都不肯少。
如今宮無雙這梨花帶雨撲過來的樣子,應該是想演一出姐妹情深,可一雙眼睛卻有意無意的朝父親看去,緊緊盯著父親的每個眼神。
原來是想挽回在父親心裡好女兒的形象,宮無眠心裡發出冷哼,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既然想在她面前演戲,那便付出代價吧。
她順勢又劇烈的掙扎了幾下,在外人看來是受了頂大的刺激。
想想也是夠絕望的,好不容易從清心庵回來,擺脫了殺人的罪名,還因為救了攝政王而被封毒醫,卻又被攝政王廢了手,想來是得罪了攝政王,估計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如今又不得父親信任,頻臨崩潰。
「啊!啊——」
隨著她的動作,宮無雙的臉色瞬間慘白,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原本心中所想宮無眠反過來為她擦眼淚的場景沒有出現,倒是手上扎著的發簪又加深了幾分,鑽心疼的厲害,撲過來時想好的話此時是一句也說不上來。
「姐……姐?」宮無眠慌亂的如同才看清來人是姐姐,生生將發簪拔了出來,扔到了地上。
日後,這隻手即便不留疤怕是也要殘了。
宮無雙又是一聲慘叫,她總覺得宮無眠是故意的,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餘光所及明白機不可失,強忍著痛意:「妹妹,姐姐求你,千萬不要做傻事,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還有姐姐,還有母親,還有父親。」
多麼情真意切的呼喚,宮無眠心裡卻絲毫不為所動,心底生寒。
她可還十分清楚的記得,就是這個偽善的女人,竟想讓她吃掉自己的眼睛,任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看似美好嬌柔的仿若一朵白蓮花的女子,竟是如此的陰險毒辣。
「父親……」
宮無雙一聲嬌呼,宮無眠十分配合的鬆開了她,免得自己越看她胃裡越犯惡。
宮無雙舉著那隻廢手一步一步挨到了父親的面前,牙齒經不住打顫,卻仍是不住的磕頭,楚楚可憐:「父親,女兒,女兒與妹妹自小情深,求,求父親饒過妹妹,女兒願,願替妹妹代過,求父親不要生氣……」
宮無眠在心裡默默數了五個數,果然宮無雙的身子軟軟的倒下,還十分巧妙的避開了一片落葉。
宮瑾之手疾眼快的將大女兒抱起來:「快去偏廳請二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