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血未冷
1997年9月14日,星期天
曹州一中,高三、十三班早讀課
「呶,第四冊《新概念英語》…老規矩,你看上半節,我看下半節!」
前排女班長清脆的聲音,讓後座孫恪很是受用,忙接過帶著香氣的英語書。
校園裡種了許多玫瑰、芍藥,女生們喜歡收集花瓣當書籤,夏小茜也不例外。
一中是市內最好的高中,管理最嚴;高三畢業生每月只休一次,一天半假期。
周六下午,住校生騎車返家,到家已夕陽西落;美美睡一覺,飽餐一頓午餐;周末傍晚返回學校,繼續上晚自習。
其它三個周末的早讀課,沒有老師查崗,住校生比平常晚起半個小時,就當睡個懶覺。
早讀鈴聲響過五分鐘,還不斷有學生進進出出。
剛剛開學,學習心還沒完全收回來,班長夏小茜不出聲,學委孫恪也懶得做壞人。
教室後面黑板寫著一行紅色粉筆字:離1998年高考,還有108+188天!
除幾人認真背書外,大多數都在開小差。
女生抱著《讀者》、《知音》或者張愛玲;後排男生圍在一起,分享一份《齊魯晚報》、《南方周末》。
「咣當」,後門被踢開。
一個身穿黑白尤文球衣的大男生進來,大力拍掌,大吼一聲,「昨天十二班約咱踢足球,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他們輸了咱兩年,不能晚節不保啊…兄弟們,走起!」
十三班、十二班都在四樓,只隔了一條走廊;兩班都是重點班,學習、體育、文藝、衛生針鋒相對,處處爭第一!
話音剛落,響起一片奚落聲。
「我皮前鋒以後再不踢後衛……今天要送十二班一個五指山!」
「劉佳小兒,終於辦了一件人事,老子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
數了數自家隊員,劉佳微微皺眉,快步走到第五排,「孫恪,讀書快讀成了獃子,走,踢球去!老班說勞逸結合,效率會更高。」
「不了,你們去玩,我還要背書……」孫恪頭也不抬,擺手拒絕。
十三班藏龍卧虎,有本地酒廠老闆的女兒,有市工商局副局長的兒子,有人民醫院副院長的女兒…想出人頭地,容不得不努力!
在鄉鎮中學讀的初中,英語老師是俄語畢業,他初三才弄懂了母音字母。
高一時,大專畢業的英語老師曾經說過:「背完四冊《新概念英語》,高考不發愁!」
一套新概念要50塊,孫恪沒錢買,經常厚著臉皮借前桌女同學。
「我那套新概念和新買的一樣,借你看一個月,這總可以了吧?」
不由分說,劉佳拉起孫恪的胳膊,拖向教室外。
高中生血氣方剛,球場之上,個個都當自己是球王貝利、馬拉多納;好不容易有人做守門員,怎麼會放過?
班長夏小茜怒目圓睜,氣呼呼的說,「孫恪,別讓他們帶壞……不準踢球,一身臭汗!」
十三班一半是足球迷,不踢球融不進集體;劉佳的面子更要給,平常周末要借對方自行車返家。
孫恪對著女孩苦笑,以目示意自己「被逼無奈」。
從沒和人說過:他有一本私人筆記本,畫滿足球強隊的國旗、俱樂部隊徽;一筆一劃,寫滿強隊近五年的首發陣容名單!
……
一中硬體高,操場有一個標準足球場,除了球門沒有球網外,其他樣樣俱全。
大家陸陸續續來到操場角落,助跑幾步,輕鬆爬上圍牆,翻進隔壁學校。
隔壁師範高中球場非常簡陋,就是一塊大平地;四周零零星星點綴些雜草,中間就是一片黃土。
沒有球門,隨便擺出幾塊磚頭濫竽充數。
一中學生鳩佔鵲巢,師範學生敢怒不敢言,小聲罵幾句,只能回教室打夠級。
十二、十三班互相嘲笑,打完口水官司,摩拳擦掌,走上戰場。
今天敵對有備而來,分差遲遲不能擴大,十三班殺到性起,全軍出擊,陣型變成了9-1-0。
皮球在對方半場飛來飛去,守門員孫恪百無聊賴,心裡默念半生不熟的文章。
他知道:讀高中、考大學,才是農家子逃離農村的唯一出路!
說時遲、那時快,十二班打出一次漂亮反擊,前鋒群蜂擁而至。
十三班叉腰站在半場,面子活都不做,只是大聲嚷嚷,
「孫恪,小心!」
「劉佳,快攔住他!」
「別讓十二班再進球……」
雙拳難敵四手,皮球從「大門」穿過,十二班又失一球!
孫不器舉起雙手,悻悻的說,「我的,我的!」
有人忍不住說風涼話,「一個小時不到,這都丟4個啦!幸虧前鋒給力,才沒落後。」
劉佳橫了幾人一眼,為大家鼓勁,「比分變成5:4,咱們還領先1個球,別灰心……大家加油!到嘴的雪糕丟掉,事小;三年的面子丟掉,事大!」
曹州回民雪糕,純牛奶製作,奶香十足,清涼解渴,成為球場上的常規賭注。
十分鐘時間,十三班久攻無果。
十二班前鋒群又殺到門前,嘴裡不斷威脅,
「孫恪,小心你的蛋蛋!」
「老子送你一個**!」
「嘭」,皮球飛過來。
孫恪高高躍起,大手重重拍走足球;眼瞅著足球飛出邊界,身子才重重落到地上。
不湊巧,後腦勺磕到「門柱」磚頭上。
「弟兄們給我頂住,全部都回來防守!這球最關鍵,一定要防住這個角球!」
劉佳大聲吆喝,回過頭安慰守門員,「不用怕,他們腳法臭,肯定踢不進……孫恪?孫恪!!」
發現不對,趕緊跑回來,看到磚頭上的血跡,他焦急萬分,嗓子喊破音,「猛子,黃毛,你倆快過來!!孫恪頭上受傷流血,快背他去校衛生室!」
幾人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地、扛起昏迷中的孫恪,沖向一中衛生室。
表面昏迷的孫恪,腦子格外清醒,一幅幅「畫面」在腦子裡略過:那裡的人衣著前衛,男男女女們穿著好看的衣服,穿行在高樓大廈中;不少人低著頭,眼睛盯著小人書大小的儀器,當地人好像稱之為「智能手機」。
一列潔白火車飛馳而來,嘯聲刺破耳膜:車廂內乾淨整潔,每個人都有座位,屏幕上寫著351KM/H;乘客們好像好萊塢電影里的白領精英,或看書、或聽音樂,可他們明明是黃種人,嘴裡操著流利的普通話。
鏡頭一轉,「電影」集中展示一個少年的成長經歷:父母出事後,他選擇輟學打工,把兩個妹妹培養成老師、醫生;後來去北大?進修,學習了編程,成為一名「碼農」,在一家LOGO為花朵的公司工作。
有一天,同事說:公司老總女兒被邪惡的美利堅大總統抓走!
二十年前炸我們大使館,現在舊事重演。
已是中年的他義憤填膺,私下裡邀集同伴,計劃砸對方大使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