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妹妹們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農民忙完一天的農活，村莊中炊煙裊裊升起。

105國道上行人稀少，一個少年咬著牙，奮力蹬著自行車，越過小山丘，前面就是家鄉--三岔河鎮。

三岔河，顧名思義，三條河流的交叉口。

近些年，鎮上引進了一家採石場，開山炸石，兩條小河消失，三岔河名存實亡。

騎上山坡頂，遠遠看到「相聚緣」飯店的紅色招牌。

飯店後面就是家，此時一股黑煙直衝向天空。

孫恪臉色大變，恨不得把自行車蹬成風火輪，一把撞開虛掩的鐵門，車子往照壁上一丟，飛奔向廚房。

廚房裡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隱約能聽到小女孩的咳嗽聲，

「甜甜，小小，是你們嗎？快點回答，我是哥哥！」孫恪關心則亂，聲音喊破了音。

「哎呀……」一個小女孩衝過來，抱住大腿，「哥哥，咳咳，哥哥……」

孫恪一把抱起妹妹，跑到院子里，厲聲質問，「怎麼搞的？你姐姐呢？」

七歲的妹妹非常狼狽，小臉滿是黑灰，額頭劉海變成焦黃，裙子上沾滿草屑，還不住的咳嗽。

孫恪心裡一軟，責罵的話收進肚子里。

孫小小低著頭，輕輕摸眼淚，「姐姐去看店……我想給她做飯。」

雜貨鋪很小，只有兩間平房大小，加上進貨的錢，耗盡了孫家積攢下來的存款；加上都是熟人生意，哪家人急需東西，隨時來家裡叫門。

「家裡有煤氣灶，怎麼燒柴火灶……」

妹妹個子小，夠不到灶台，加上父母教導，不準動煤氣罐。

安慰好「愛哭鬼」，孫恪端起一盆涼水，潑進灶膛，熄滅了灶火。

小女孩不懂事，往灶膛塞滿棉花桿，加之棉花桿沒晒乾，造成了「廚房起火」假象。

拿出香皂，幫妹妹洗好手臉，孫恪大手一揮，「哥哥回來啦，咱們先去店裡，給你找好吃的。」

「哥哥，我要好多好多吃好的……姐姐太小氣，不準小小吃東西。」小小破涕為笑，小手緊緊扯著哥哥的T恤下擺，生怕忽然消失。

「孫家鋪子」是典型的老供銷社格局：門口放著三口大缸，盛滿散裝豆油、醬油、醋；往前走，擺著一個高玻璃櫃檯，裡面擺滿香煙，紙筆；貼著牆是一排木質貨架，琳琅滿目的擺著熱水壺、白酒、牙膏，以及小浣熊、大大卷等廉價小吃。

「三嬸子，這是您要的紅糖，已經給您包好；還要找您兩毛，您是要零錢，還是要螺絲糖？」孫甜甜小大人模樣，找回零錢，又塞了一顆螺絲糖，「嬸子，這顆糖送給小敏。」

螺螄糖5分錢一個，一毛錢3個，形狀像小螺螄，有黃、綠、紅等各種顏色，外面沒有包裝紙，是農村小孩子的最愛，也是為父母跑腿買東西的動力！

三嬸笑呵呵，「小敏，還不謝謝姐姐……甜甜，你真是小生意精，以後嬸子都在你家買東西。」

轉過頭，面露驚訝，「小恪，你怎麼回來了啊？……天殺的，真是造孽。」

甜甜個子不夠高，腳下墊著小板凳，腦袋才能高過櫃檯，此時聽到哥哥的名字，心裡激動，腳下沒有站穩，一屁股摔在水泥地板上。

紅著眼睛，小聲呼喊，「哥哥……」

「唉，大人犯錯，可憐了一家小的。」三嬸抱起小敏，小聲說道：「你們小心點二豹子，他也準備開代銷點，搶你們生意。」

二豹子在採石場上班，吃不了苦，慫恿家裡開代銷點。

給妹妹塞了一顆江米球，甜甜滿臉喜悅，「哥哥，你回來的正好。明天鎮上大集，鍋碗瓢盆都要擺出去。」

每逢初一、初六，三岔河大集，十里八村都來鎮上趕集，那天銷售額趕平時五天！

做完這筆生意，外面天完全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湊著昏黃的燈光，孫甜甜奮筆疾書，一一介紹，「哥哥，這是暢銷商品的價格，千萬別記錯……如果拿不準價格，千萬別賣，等我回來……明天下午是勞技課，我請假回來。」

在鎮上學，閑暇時分來店裡幫忙，各種商品價格記在小腦子裡。

農村中學，有一門勞動技能課，教授一些生活常識：如何洗衣服，如何做拔絲山藥、糖醋魚。

小妹在此，兄妹兩人有默契，絕口不談爸媽的事情。

折好紙條，放進褲袋，孫恪站了起來，「後面沒有生意，咱們回家吃飯……今天太晚，給你倆做一碗蔥花面。」

「哼！」孫甜甜不屑，「哥哥，你根本沒下過廚房！」

一直被當成讀書種子，十指不沾水，家務活都是媽媽、妹妹包圓。

夢中有一手廚藝，應該能拿出手吧？孫恪自信滿滿，「明天給你倆做冬瓜燒雞、水煮魚。今天先湊合，店裡有豬頭肉沒有，正好切一塊。」

掀開櫃檯上的白布，鐵托盤裡只剩下肉屑。

四處查看，發現凳子後背掛著一件警服。

孫恪眉頭緊皺，「甜甜，衣服是什麼回事？」

孫甜甜低下頭，哥哥再三追問下，才一一坦白。

前幾年，鄉下治安不好，偷雞摸狗的事情天天發生；警察騎車趕到，小偷早跑的無影無蹤。

縣裡下文：成立鄉鎮、村級聯防隊，聯防隊員沒有工資，村裡補貼的巡邏費，都換成豬頭肉、散裝白酒。

宋三身強體壯，也混入聯防隊，並成為小頭頭；聯防隊弱化后，成為編外民警。

今天醉醺醺地來店裡，揚言，「來一斤花生米、二斤豬頭肉！」

店裡已經掛了幾十塊的賬，孫甜甜自然不許，

宋三脫下警服，大聲叫囂，「這點東西值幾個錢？老子這身警服壓這裡，月底發工資來贖！」

甩開孫甜甜，抱著豬頭肉匆匆離開。

聽完整個故事，孫恪氣得直冒火。

孫甜甜抓住哥哥的胳膊，額頭冒汗，「哥哥，千萬別衝動……等咱爸回來，一定收拾他！」

兩個妹妹滿臉擔心，孫恪扯扯嘴角，勉強擠出笑容。

明天凌晨出攤，加上騎了將近50里，孫恪很快進入夢鄉。

「砰砰」，木頭門被推開。

小小抱著毛絨小熊，扁扁嘴，可憐兮兮的說，「哥哥，我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