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去成詞
「姑娘,該起身去甘泉宮了。」
江斂玉悠悠轉醒,這才發覺夜半又夢少年事,年少時的放肆與美好終似黃粱一夢,醒來就不復存在。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起身披衣。
門外的人也推門入內,幫她梳洗更衣。
「姑娘,這衣服又是自己做的吧?你想要什麼樣式只管和太后說一句便是了,為何要事事親力親為,勞神費心的?你可知為何歷國歷代君王都最寵愛的都是姬妾?」
江斂玉溫升道:「你是不是想說因為姬妾總是保養最得當的,不似夫人那般案牘勞形。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身後的僖兒眨了眨眼睛:「姑娘知道又如何,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自己閑著。」
江斂玉正要開口,津渡便從門外探出頭,抱怨道:「你們也太慢了,我都等了這麼久了還不出來。」
僖兒剛幫江斂玉穿好衣服,嚇出一身冷汗,笑罵道:「呸,天殺的津渡,就屬你事兒最多,出去等著去,下次再敢姑娘換衣服的時候往裡看我就要你好看。」說完一臉兇惡的攔在江斂玉身前。
「呵,給我看我都不看!」說完他就抱著劍轉過身,避開了江斂玉的目光。
粗略收拾一番幾人便去甘泉宮了,江斂玉一進門便碰到嬴政,他安坐於太后對面,頭微低著,眼帘垂下。
察覺到有人來他才抬起頭看過了,一見來人便眉開眼笑道:「玉兒來了,母后和我等你多時了。」
嬴政面如冠玉,早已是風度翩翩的少年了,明眸皓齒,劍眉星目,眼中含笑的看著她,不可侵犯的君王之相在此刻彷彿完全不需要一般盡數拋了。
雖然太后和大王都對江斂玉極好,但她自知身份如何,該有的禮數一點不能少:「見過大王,太后。」
太后擺手:「快起來,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在這沒外人我們就是一家人一般,快坐過來說話。」
「是。」
幾人閑話幾句嬴政就被人請走了,只剩下太后與江斂玉二人,她這才感覺沒有拘束。
「玉兒,你這戴的好生新奇。」
江斂玉摸了摸發上戴的朱翹,對太后解釋道:「這是我無事時做出來小東西,看起來倒也有趣。」
「你在這咸陽宮怎麼玩也沒人管你,但是出去可千萬注意儀態,姑娘家小心讓人家說了閑話,有損閨名。」
說完,太后便命人取了一個精緻的紫金函,打開一看閃瞎了一眾人的眼,裡面滿滿一盒名貴的首飾。
太后將它給了江斂玉,道:「這些你拿去,若不喜歡只管和我說,我再命人從宮外搜羅些。」
幾年前江斂玉曾在洛無翊那裡認識過許多名貴的首飾,對於這些東西再熟悉不過了,這些東西各個稀有珍貴价值連城,她自然不敢接受,連忙將盒子退了回去。
「太后,這太貴重了,玉兒暫時叨擾就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這些玉兒萬死不能受。」
太后卻反握住她的手:「玉兒,大王把你看做妹妹,我更是將你看做女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再貴重的東西能貴的過我們之間的情分嗎?快些收下,莫非是玉兒嫌棄才不肯收的?」
她的話實在無法讓人再拒絕,江斂玉無奈,只得收下。
太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把你當做女兒,大王把你當做妹妹,我們對你好也是自然,望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二人又閑話幾句,趙姬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乏了,江斂玉識相的告退了。
這一路她心裡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太后一直都對她極好,因為從前江衾晝有恩於她,溫言君更是視她如姐妹,千般照顧。江斂玉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嬴政整日忙於讀書習武,且年幼時的嬴政話少,甚至於江斂玉對趙姬都要比嬴政這個親兒子親。
她一路低頭沉思,直到視線中出現一雙金絲綉文的鞋子才猛然回神。
抬頭正是嬴政!
他笑道:「玉兒想什麼如此出神?」
江斂玉臉紅道:「無事。」
嬴政略有些失望的道:「罷了,既然玉兒不想說,那我便不問了。津渡呢?」
「津渡和僖兒出宮去了,我讓他們去想辦法找些冰塊帶回來。」
「要冰塊做什麼?你想要便告訴我一聲就好了,我派人去找不是比你派人去找有用嗎?」
她微微一笑,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津渡可以找復霄幫忙,僖兒是自己要跟著津渡去的。」
嬴政轉身慢慢走著,江斂玉也跟著他走。只聽他問:「津渡當真不願意帶兵打仗去嗎?」
聞言江斂玉眨了眨眼:「他說不願。」
「我知道他一直在你身邊跟著是想護著你,可是有我在誰能傷你一分一毫?」嬴政忽然轉過身,極其認真的說道。
見江斂玉不語,他又道:「玉兒,你信我嗎?」
江斂玉輕笑,臉頰上的梨渦清淺,眼中星光點點,面龐潔白無瑕,如絕世美玉般纖塵不染,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堅定的道:「我信大王。」
嬴政嚴肅起來,渾身散發一股不容侵犯、莊重威嚴的君王之氣,可是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少年意氣風發,全然一副玉樹臨風瀟洒少年的模樣。
他此刻便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江斂玉接著道:「可是大王,我暫住咸陽,總歸也是要離開的,總有您護不了我的地方啊!」
嬴政笑容凝固在臉上,上前一步抓著她的胳膊,問道:「你不在咸陽你要去哪?咸陽宮哪裡不好嗎?你要離開?」
「咸陽宮很好,可是我卻不能在這裡一輩子啊,我總是要離開的不是嗎?」
嬴政急躁,便脫口而出:「為何不能在這裡一輩子?」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臉色漲紅,但仍舊緊盯著江斂玉,不肯退讓。
江斂玉來咸陽宮已經半年有餘,這半年中,便是再愚鈍的人也都看得出嬴政的情意,她又如何不知呢?
她幼時頑皮,雖然怕一臉陰沉的嬴政,但每次一有機會便忍不住要氣他、挑逗一下他,一開始自然只是為了好玩,並且出於報復心理。
可是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後,她又怎麼能說自己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呢?
從前她是朝鳳閣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他是秦國的小小質子,喜歡他也不敢說。
而現在她是無依無靠的江斂玉,他卻是一國之君,喜歡他也不能說。
她深吸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已有心悅之人,等時機成熟我便要離開了。」
嬴政獃滯,抓住她胳膊的手不斷收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氣。
半晌,嬴政放開她,想個委屈的孩子一般,問道:「你不是說等我的嗎?」
「對不起大王,變故太多了,有些事情誰也說不準。」
他仍舊問:「可是你不是說了等我嗎?」
江斂玉低頭道:「是我辜負了您的信任,您便當江斂玉這個人死在了邯鄲吧!她不值得您的同情和憐憫。」
「同情?憐憫?」
江斂玉還要再開口,嬴政卻揮手:「來人,送江姑娘回去,讓她好生休息,好好照顧江姑娘,不可怠慢分毫。」
「大王……」
嬴政沒聽到江斂玉說什麼,只聽到那一聲大王,卻也覺得無比諷刺。
曾經她萬人之上,他努力站到今天這個位置只是為了把她留在身邊,可是她卻清晰無比的告訴自己她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