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
木木拎著裙子跑進浮赭園,加持了法力呼喊她家殿下,「殿下,有神族尊神來了,君上問殿下要不要見!!!!!」
浮赭園的飛鳥,被這中氣十足,十里之外能清晰可聞的呼喊嚇到,紛紛從巢里撲棱撲棱亂飛。
溫柔如木木,也會有一日不顧形象,放開了嗓子呼喚她家不靠譜的殿下。
她終於有些理解,為何蘇蘇的嗓子時不時啞了。
都是喊他們殿下喊的。
過了好半天,浮赭園生出一棵挺茂盛的大樹。
子夜執著酒現了身形,倚靠樹榦坐在樹枝上,慵懶地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麼,大些聲,風兒有些喧囂,我聽不清。
說罷,她又飲了口酒,用紅色的眸凝著木木,嘴角掛著三分笑,妖艷的眉目透著醉酒後的慵懶。
木木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她家殿下醉的時候,八九不離十會耳背,說了也聽不進去的,但聽不進去也要說啊。
「殿下,君上要屬下過來提醒殿下,君上釀的酒,都是殿下的嫁妝,喝完就沒了。」
子夜噢了一聲,晃晃腦袋,問她道,「我哥要嫁給誰?」
木木:「……」
她一口氣差點背過去好嗎,什麼叫君上嫁人,蘇蘇說得不錯,無論跟喝醉的殿下講什麼,無論聲音大不大,殿下她,都是聽不清的。
子夜稍稍撈下大袖衫的袖子,木木瞅了子夜的衣裳很久,啊呀一聲,道「殿下你有新衣服了?」
紅色大袖衫上頭,是鹿王本生印花,不是之前印著紅白小狐狸花叢里嬉戲那件,墨綠的裙子也是印著鹿王本生,就對襟上襦和抹胸是之前一個模樣。
「這都被你發現了,是不是覺得很好看,這是羅衣新做給我的衣裳清妄,她還做了一套色不同的,好像叫妙妤。」
木木點頭,「好看,殿下穿著真好看,羅衣姐姐的手藝真好。」
子夜很受用地笑笑,摸了兩個東西出來,是口脂,她懶懶散散一拋「接著。」
木木趕緊伸手接住,打開之後,她的眼睛亮了亮。
「殿下,這是送給蘇蘇和屬下的么?」
子夜點頭,「聽蘇蘇說,現下很興楓葉色口脂,我想著,不能讓我的小姑娘和小夥子沒有,就鼓搗了兩盒。」
木木歡喜地將口脂揣進袖袋裡,兩眼發光冒著星星,欽佩且感動地將子夜看著。
「謝謝殿下,若殿下是男子,屬下一定以身相許報答殿下。」
子夜嗤笑,「你不是最喜歡蘇蘇么?以身相許了,蘇蘇怎麼辦?」
木木撇撇嘴,「他滿心滿眼只有他那些好看的衣服,描眉畫目搽粉抹口脂的手藝比我還好,我有壓力。」
她低頭,絞著衣袖兀自糾結一會兒,抬頭時子夜已經抱著荔枝酒睡了。
難得碰上一次殿下喝醉了還清白的情況,不用對牛彈琴。
她小小地開心一下,揣著她家殿下送的口脂回住所。
木木在七拐八拐回房路上,剛好遇上蘇蘇,蘇蘇一隻手背在後頭,見她來了,馬上把她拉到牆角,然後獻寶似的,把手裡藏的東西露出來。
她看到了一隻冒著熱氣的螃蟹,沒錯,是只被蒸得通紅的螃蟹,躺在荷葉形盤子里,還有蘸醬。
原諒她很想笑,「你這是?」
蘇蘇以指觸唇示意她小點聲。
「今日不是有神族過來么,君上設宴招待他們,我趁機去廚房偷了一隻蟹給你,你仔細看看,蟹殼上還有你的名字,這是殿下養給你的,可不能讓別人吃了去。」
木木愣了愣,「等等,你是說,廚房的蟹是從殿下院中荷花池裡撈的?」
蘇蘇點頭,為了顯得鄭重,他又點了兩下。
「我已經把我那隻吃了,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燙。」
木木:「……」
蘇蘇趁她無語望天的空檔,從她袖袋裡摸出了子夜給的口脂,開蓋子看看口脂,覷了木木一眼,面上寫著不開心。
「原來你的魅力不止吸引了我,還吸引了別個,人家給你送了這麼好看的口脂,你都不拒絕的。」
木木:「……想什麼呢,這是殿下送的,有你一份。」
蘇蘇噢了噢,把口脂揣起來,對她道,「殿下是個好人,你快點將螃蟹拿回去吃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去廚房瞅瞅有什麼好吃的,再給你偷點。」
木木再次無語望天:「咱能別用偷嘛?」
蘇蘇思忖一會兒,微笑:「那就順吧。」
木木:「……」
蘇蘇拍拍她的手,理理衣服,昂首闊步走出去。
她目送蘇蘇走開,直到看不到那艷麗的衣衫,才收回目光,捧著螃蟹回去吃了。
不得不說,殿下養的蟹膏肥肉嫩,比尋常蟹好吃不少。
浮赭園那頭,子夜忽而想起件要緊的事,睜開眼睛,但具體是什麼事,她記不得,乾脆灌酒入喉,把酒喝空之後收小酒壺進袖子,吹了會兒風。
一隻黑得像炭的鳳凰飛過來,雙翼揮動間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它用暗紅色的眸子凝著子夜,嘴上咕咕咕咕咕咕。
子夜揉著有些疼的頭,無奈地道曉得了,起身落到黑鳳凰背上。
黑鳳凰振振翅,攜著她去魔域之北。
「墨墨,你沒在我身邊這些年,還挺有出息哈,居然得罪了燭陰。」
墨墨:「……」
「說吧,是不是尬撩人家,把人家撩撥生氣了。」
墨墨:「……」
「好嘛,果然是這樣。你今日求助我,其實是想讓我拉拉紅線對吧。」
墨墨頭頂的一簇白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子夜不厚道地笑笑,一個不察,墨墨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她本意是借著風吹醒自己一下,也沒有用術法結界什麼擋風,靠著把老骨頭和老骨頭裡一腔魔氣撐著。
只是這下速度加的多了點,風刮在臉上還挺疼,她免不得碎碎念,「墨墨誒,你能否飛慢一些,我這身體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經不起折騰的。」
墨墨也不能吹死自己並肩同行多年的夥伴不是,遂而她就飛慢了些。
她飛了半個時辰的樣子,終於到了鐘山。
墨墨落在山洞口結界前,子夜理理衣裳,從墨墨背上下去,手在袖子里一滑,將墨墨化作著黑色天絲幻色衣裳的姑娘,眉心那一抹胭脂紅,是她除了姣好容貌外,唯一的艷色。
「我們墨墨什麼都好,就是衣裳顏色太沉重了些,不過沒關係,臉耐看,一切好說。」
子夜挑著墨墨的下巴讚賞一番,見墨墨有點想翻白眼。她就哈哈哈哈幾聲鬆了手。
墨墨幾萬年前受了重傷,一劍封喉,子夜費了好大勁將她救回來,人是救回來了,但化人形時再說不得話,只能用傳音術。
她說「你一個人進去」。
子夜也沒問為什麼,伸手敲了幾下結界,以此提示燭陰,她要破進結界了。
她明明敲得很輕,結果結界直接碎了,三層結界,全碎了。
墨墨愣住,好一會兒才問同樣愣住的子夜,「這就是你說的,折了一大半修為,身體殘破的藥罐子水平?」
子夜瞅了幾眼自己蒼白如紙、纖細無贅肉的手,猜測道,「可能是迴光返照吧,你也曉得,我活不久了。」
墨墨一下子不曉得說什麼好,子夜拍拍她的肩,端著袖子進燭陰的山洞,去替她牽紅線。
子夜甫一進去,一隻燒雞照著她面門就砸過來,她抬手接了,拎在手裡,繼續朝那個紅衣黑裳的青年走過去。
「燭陰仙上,我是過來替墨墨做媒當紅娘的。」
燭陰冷漠地噢了一聲,示意她把燒雞還給他。
子夜當沒看見,繼續說道,「方才我不知輕重,毀了你的結界,我賠個不是,不好意思。」
燭陰這次多回了幾個字,「毀了我再布就是。」眼神再次示意她把燒雞還了。
子夜將燒雞放回盤子里,角落裡竄出只皮毛油光放亮的小獸,叼起燒雞就啃,燭陰在小獸毛上摸了兩把,把手上的油蹭掉,小獸的毛更亮了。
子夜:「……」
神族如此不拘小節的么?
燭陰咳嗽兩聲,小獸叼著燒雞縮回角落,脖子上的銅鈴搖得泠泠響。
子夜覺得那個銅鈴和那隻小獸有些眼熟,那銅鈴不是墨墨從她這裡坑的嘛?那小獸可不就是墨墨的貔貅嘛?怎麼都在燭陰這裡。
燭陰又咳嗽幾聲,拉回她的思緒。
「子夜尊上還是回去罷,尊上不適合當紅娘。」
「我這樣回去了,就是牽紅線沒成,你跟墨墨沒戲了。」
「不是,做媒什麼的,不該是我找紅娘在中間牽線促成好事么?怎麼能讓她主動來呢?」
子夜精神一振,「仙上的意思是?
燭陰嗯一聲,「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能不能讓她換換菜譜,我是蛇,喜歡吃的不是竹筍。我已經連著吃了三四年的各種竹筍了,再這樣下去,我也會變竹筍的。」
說到竹筍,燭陰面色白了白。
子夜不厚道地笑了,「仙上可以跟她說啊,害得她以為你不喜歡她,你自己也受折磨。」
燭陰白她一眼,「我怎麼跟她說,她每次悄悄進結界放了食盒就跑,我不能出山洞的。在洞里堵了她好幾次,她每次都很害羞,我從來沒跟女子打過交道,我也害羞,不曉得怎麼說。」
子夜:「你活了這麼久,居然還會害羞?」
燭陰:「非也非也,我活得久,但我是在魔域啊,神族不會理我,魔族不想跟我打交道,難得有人在意我,我肯定要謹慎點。」
子夜:「……」
不要說了,你就是個渣男。
她琢磨一下,覺得現狀好像跟她預料的不一樣。
她準備把燭陰的話轉述給墨墨,接下來會怎麼樣,她就不管了。
道了句告辭后,她轉身就要走,燭陰叫住她,摸了一對鏨刻鸞鳥纏蓮金步搖要她交給墨墨。
子夜掂量著步搖,疑惑地道,「我可以把墨墨叫進來,仙上親手送她就是,何必假手於人呢?」
燭陰搖頭,「不不不,她到時候又害羞,跑了怎麼辦,而且,你不是人,你是魔。」
子夜:「…你說得在理。」
她將燭陰的話,一字不漏轉達給墨墨,爾訴拿到步搖的時候,稍稍驚訝一下,接下來就如燭陰所言,害羞地跑了。
子夜有些失落,她同墨墨相處了五萬年,中間並肩作戰三萬年,她怎麼就沒發現,向來豪放洒脫的墨墨,在遇上喜歡的人的時候,跟話本子里的情竇初開的姑娘是沒區別的。
甚至比那些姑娘還嬌羞。
她真是太失敗了。
又嘆了幾口氣后,子夜把袖子里的空酒壺變大了,躺在上頭慢悠悠往回飄。
以這不及神仙們騰雲一半快的速度,她飄回宮殿去,起碼得花上兩個時辰。
掐指算算,哥哥給神族弄的宴席應該開始了,兩個時辰后回去,她還是能吃點剩飯剩菜的。
只是,她自己養的螃蟹,估計是吃不到了。
乾脆睡一覺好了,睡醒了,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