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風玉露空付笑談(十二)
離上次驚魂未定之事已過一月有餘,何溫寧回到府中后與丫鬟一同賞花遊玩並未離開府邸半步。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近這賢王夏信和逍遙王爺夏封都成了府上常客。只是何大人對二人的態度一個冷一個熱。
熱是明著熱,冷卻也不能太過明顯。
好在夏封自己臉皮厚,天天帶著禮品親自來,全然不管別人臉色。
「小姐,你又出神了。」一個小丫頭用手在何溫寧眼前揮了揮,才將何溫寧飄走的思緒叫了回來。
「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丫鬟疑惑地看著面前心不在焉的何溫寧。手中的針線也停滯在空中。
「可能屋內太熱了」何溫寧淺淺的笑著,腦中卻滿是那日夏信的話,想起夏信,臉色卻又微微紅了幾分。
丫鬟不解的看著屋內的火爐,隆冬時節,屋內的火爐雖熱卻也不至於燒的人滿臉紅暈。
時間平靜的過了幾周,卻不想在這日又發生了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這日早晨,何敬用飯過後,便急忙的趕去上朝。
一個丫鬟匆忙的跑來,見到何溫寧后,瞧見四周並無他人,便低聲在何溫寧耳邊耳語。
何溫寧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手中的湯匙也跌落在碗中。也不顧平日里的優雅,急忙起身隨著身邊的那個小丫鬟一起跑去了後院。
「你說的可是真的?」何溫寧喘著氣質疑的問著。
「不會認錯的,小姐一看便知。」丫鬟也未曾想到過,她本來在打掃後院,突然聽到小門竟有敲門聲。丫鬟也不禁好奇,小門已經多少年來未有人進出過,如今已經鐵鏽斑斑,竟也會有人來「拜訪」。
「小姐,就是這。」丫鬟並不敢多做反映,見到此人時,震驚的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敢當著老爺的面說,便只能找小姐。
何溫寧看著年前纖細瘦弱卻滿是灰塵的女子。不敢相信的愣了一秒。隨即扶著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剝開被灰塵血跡凝結的頭髮,一張本是嬌俏,美麗的面孔卻已經滿是塵土和臟污。
「金玉,金玉你醒醒。」何溫寧擔憂的喚著她的名字。
金玉似乎還有一縷意識是清醒的,她纖瘦卻又瘦弱的手緊緊的拽住何溫寧的袖口。
「不要,不要拋下我。幫幫我...」說著,便低低的哭了起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準備被褥,叫大夫來。」何溫寧難得的失去了陣腳,慌亂的模樣,著急的對著周圍的人大喊著。身邊的僕人們隨即急急忙忙的去準備。
「金玉,你放心,何姐姐不會拋下你的。」何溫寧將她的手抬起,緊緊的握在手心裡,將臉貼在手背上,絲毫不在意被灰塵弄髒了臉頰。淚水無聲的順著手背滑落在金玉的手背上。
金玉早就在說完那句話后,昏迷的不省人事。
金家的事她多少有所耳聞。但是未曾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局。
金大人一家慘遭殺害,兇手看起來是江湖上的殺手,但是誰都想不到,金大人一生老實憨厚,在宮內做御醫多年,竟會是這種下場。天子腳下,這種禍事,大多數人便知曉為何如此,但是大家都謹言慎行,生怕成為下一個金大人。而金玉也便是金家拚死保護住的唯一一個人。
丫鬟忙碌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門旁。何溫寧退散下人後一直守在金玉的床前,修長的潔白的手指輕柔的握住床前女子垂在一旁的小手。
金玉似乎感受到何溫寧指尖的溫度,手指微微的顫抖著。潔白的小臉上睫毛纖細的顫動。
金玉雙眼緩緩睜開,本是少女靈動活潑的雙眸中,此刻滿是空洞。
「金玉。」何溫寧見到她的樣子,不禁滿是心疼,側過去的臉頰上,眼裡溢滿著淚水。
「何——姐姐。」金玉微弱的聲音從蒼白的嘴唇中發出。獃滯的眼神看向一旁的何溫寧。鼻翼微微抽動,便開始泛紅。眼神中的水光越來越亮。
「何姐姐。」金玉身形向前,帶著哭音撲向並抱住了面前的何溫寧。哭勢越來越盛,似乎要將所有的恐懼和悲傷發泄出來。聲音滿是悲痛,令何溫寧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輕柔的撫摸著金玉的背,無聲的安慰著她。
「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何溫寧輕柔的聲音傳入金玉的耳旁,讓金玉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用怕的。」何溫寧安慰著她,將她臉上的淚水一一抹去。金玉的雙眼帶著淚光,看向她的眼神里滿是感激。
「謝謝。」金玉此生第一次對人講謝字,此刻已經沒了半點大小姐的嬌氣,聲音無助並飽含真誠。
何溫寧聞言回頭故作責怪。「怎麼和我這樣客氣,倒是生分了。」
金玉看著何溫寧故作責怪的表情,心中卻滿是溫暖。
那夜的血,漫了金府。
金玉看著外面一片血海,害怕的不知所措。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黑衣人的眼神滿是殺戮,陰森森的刀尖上滴落著的是金家人的血。金玉在屋內害怕的躲在父親身後,抬頭看著父親,卻未曾見到慌亂,而是從容和一絲——認命。
「爹。」金玉用滿是恐懼的聲音喚著父親。手指緊緊的拽著金大人的衣袖。
金大人本是面若死灰的神情突然變得萬分痛苦。屋外的黑影在逐漸逼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暗殺一向是西夏王室最得意的手段。
「玉兒,答應我,此生永遠都不要參與和朝堂有關的事。」金大人睜大著雙眼,似乎是臨死前的最後一點反抗。雙手緊緊地抓住金玉的肩膀,神色無比認真。
「爹。」金玉不解,害怕的看著他,仍在恐懼著外面的那個黑衣人。
「答應我。」金大人著急的看著面前天真的女兒,放在肩膀上的手指加大了力氣。金玉吃痛的皺著眉,流著淚不斷點頭。
「我答應爹,我答應。」金玉不斷的點頭。任由父親將自己藏在隱蔽的地方,在一片黑暗中,金玉只能看見端坐在太師椅上的父親,一派端莊肅穆,就和往常一樣,還是那個御醫院內最嚴肅的金御醫,單是端坐在那,便如同一杯陳年的老酒,讓人尋味。
夾雜著血腥的狂風迎面而來,門窗猛然間大開。金玉睜大著雙眼看著面前的一切。父親彷彿等待了很久一般,如同在等待著一位許久的故人。抬頭看到面前的黑衣人時,父親鬢角的白髮在刀光反射的光芒下格外刺眼。
金玉躲在暗處,怔然的看著面前的一切,黑子男子刀法飛快,尤其是對著一個不能武的御醫。白的刀子,紅的血。只是這刀尖上的血液又多了一個人。
金玉被金大人藏在暗處。為了保她性命,封住了她的穴脈,待到一炷香后,便會自動解開。金玉只能無力的看著面前的一切,她無法動,無法說話。父親倒下的一刻,雙眼睜得那樣大,似乎是要替所有今夜的亡魂訴冤。
金玉看著面前的場景,竟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她知道父親在最後一刻,選擇坐在大堂上,是為了保護她。
「金家的仇,答應過爹的事,我都不會忘記。」金玉在一炷香后終於解開了穴道。在父親的屍體旁,對著今夜屍骨亡魂跪地鄭重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