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風玉露空付笑談(十五)
何溫寧環顧四周,並未有任何僕人。回想剛剛離開房間時,便將四周的傭人和丫鬟退下,想著讓金玉好好靜養休息。
不想卻是被金玉撞見自己和父親的談話。
「我都聽見了。」金玉站在門外,虛弱的拄著面前的柱子,唇色蒼白。
何溫寧上前一步,她擔心著金玉的身體,想攙扶著她。卻被金玉後退一步避開了。
「金玉。」何溫寧不知該講什麼,此時的金玉讓她的心中滿是心疼。前些日子還是單純嬌蠻的小姐,此時卻成了無人收留的遺孤。
金玉的話,讓何溫寧意外。
「何姐姐,我本來是該怨恨父親的,我恨他讓這個家遭此禍患。」金玉苦笑著,睫毛低垂掩蓋住眸中的傷心色。
「但是,我卻總是想起那日父親臨危之時泰然自若的模樣。我竟覺得有一瞬間懂了父親的做法。」金玉倚靠在身後的柱子上,神色堅定的看著何溫寧,眼中微光點點,似乎是有什麼在眼中閃爍。
何溫寧走到金玉身旁,輕柔的用手撫摸著金玉柔軟的髮絲,言語間滿是溫柔。
「金姑娘倒是長大了。」
時間飛逝,真若白駒過隙。
轉眼間便是隆冬臘月,西夏的梅花開遍了各家的府院。白的雪,紅的艷麗的梅花,何溫寧身披綉著精緻圖紋的大紅斗篷,在白雪紅梅之間格外的動人。花瓣落在烏黑的髮絲之上,襯的人更是肌膚若雪,氣質如蘭。
金玉穿著錦衣桃紅色小襖從屋內走出,手裡還拿著溫熱的手爐。帶著一絲俏皮的笑半倚在園內的小亭中。
園內緩緩傳來悠揚的長笛之聲,何溫寧不禁疑惑的循著笛聲傳來之處張望。還未等回頭,便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來者修長白皙的手指將何溫寧頭上暫落的那片梅花瓣摘下。
「天氣這般冷,你倒是好興緻。」男子溫潤清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何溫寧不用回頭便已知曉來者是誰。
「王爺也是好興緻。」何溫寧帶著低笑聲回頭,臉頰上還是未退卻的紅暈。
回頭的剎那間,微風浮動,花瓣如雨,細小的雪花隨意散落。夏信指尖的那片花瓣恰巧抹過何溫寧忽然回頭的臉頰。
抬頭瞬間,天地靜默。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二人的存在。
亭內只剩何溫寧一人。夏信約見何敬,二人自是有重要之事相談。
「咳——」金玉遠遠的便見到何溫寧一人在這亭內發獃,於是她在亭內故意咳嗽一聲。何溫寧彷彿驚醒過來。
「何姐姐沒見到,我可是見到了。」金玉故作神秘,若有所指的看著一側高牆,嘴角微微挑起。
「看見什麼?」何溫寧神色有絲變化。
「倒是辛苦王爺在這寒冬臘月間,坐在牆上作壁上觀客。」金玉掩著嘴笑著。眉眼間已少了當初的純真和嬌蠻。
「牆上?」何溫寧聽到金玉的話后,皺著眉頭將視線看向園內唯一一處的牆角。
何溫寧不禁想到那日的黑影,莫非是他——
金玉嗤嗤的笑著,不再理會。識趣的想要離開。
「那我就不打擾姐姐和王爺的見面了。」金玉告別二人。路上還有些前些日子融化未盡的積雪,如今再被這小雪掩蓋,倒是讓行人走路要留神得很。金玉眼神瞥向牆角那處陰影,深紅色的高牆上滿是積雪,唯獨一處少了些,倒像是被人刻意拂去。夏封一襲銀月色長袍,坐在牆角處有了些時辰。金玉無意間抬頭見到夏封時,正要驚呼出聲,便被夏封的手勢制止。夏封笑著用眼神會意著金玉,手指指向了樹下的何溫寧。
金玉對著夏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著夏封微微上挑的嘴角,看向樹下女子時眼神間溢滿的愛意。那時的金玉覺得夏封對何溫寧是真心的。
這也是她願意幫助夏封讓她們見面的原因之一。
待金玉離開后。夏封用身體擋住了何溫寧離開的路。
「你!」何溫寧惱怒的看著夏封,在夏封的笑意中竟感覺到了危險。
「姑娘為何會傾心我那病懨懨,終日假正經的王兄呢」夏封似是十分不解,輕佻的想撫上何溫寧的臉頰。
何溫寧憤怒的看著他,退後了幾步。「那日在樹上作壁上觀的人定是王爺吧」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問」夏封眼中滿是危險的光芒。
「我若想得到的,一定會得到。你是,就連王——」夏封還未說完,便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之聲。夏封上前一步,緊緊的握住何溫寧的手腕,強行的撫在她耳邊,語氣輕柔卻滿是威脅
「姑娘若是說了不該說的,金家怕是就死絕了。王上也不會容得下何家」
話完,轉瞬間,夏封便消失在何溫寧身前。何溫寧臉色蒼白,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心內。
幾個小廝拿著清雪的工具,未曾想到小姐正獨自站在亭內。還未等他們言語,卻見何溫寧已倒在雪地上。
夏信喚匯英從宮內迅速調來御醫前來為何溫寧診治。何敬與夏信二人一坐一站在她床前,御醫把脈后,對何敬和夏信行禮后,便道
「何小姐並無大礙,只是急火攻心,一時氣短。還望好生調養」
匯英送御醫出門並去開藥
夏信神色凝重的看著床上昏睡卻皺著眉頭的何溫寧,心中一痛。難免會有些失態。
何敬看在眼裡,卻是一聲嘆息。
近來,王上的病只怕是愈加嚴重,心思難以猜測。夏封在這情形下,竟也收了以往的放浪形骸。
「何大人,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夏信的神色一向滿意猜測,此時整個人彷彿歐=都在散發著一股殺氣,使人不怒自威。
何敬起身行禮,目送著夏信的離開。
年關將至,何府上下也變得忙忙碌碌,何溫寧的病也好的大概,只是想起夏封還是不寒而慄。
何溫寧每天處理著何府內的大小事宜,金玉也在一旁幫著打打下手。難得上午得了空閑,二人正在房內飲茶閑聊。
門外小廝匆匆忙忙的跑來,還未等進屋內,便在門外的門檻上絆了個跟頭。金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何溫寧也用袖子輕掩著嘴角的笑意。
小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
「有什麼事情這樣著急?」金玉笑著看向何溫寧,似乎在尋找著贊同。何溫寧笑著點了點頭。
「小、小姐,少爺回來了。」小廝揉著腦袋,突然想起要說的話。差點被這個跟頭弄得忘記了重要的事。
「楚兒回來了?」何溫寧驚呼出聲。不敢置信的問著小廝。身體卻是快速的從椅子上站起。人有身邊的丫鬟替她整理著衣物。
金玉的臉色也微微變化,忽紅忽白。手中的蜜餞停頓在半空中。
「是,馬上就要到府外了。」小廝彎腰低著頭,臉上也滿是高興。少爺不在的日子裡,他們下人每天也是無聊得很。
「金玉,我們快走。」何溫寧拉起金玉的手,激動的微微顫抖。金玉站起身來,隨著丫鬟給她們穿戴上銀狐皮毛製成的斗篷。
「姐姐,我——」金玉有一絲難色。何溫寧笑著摸著她的手,眼神中溫柔的神情讓金玉有一瞬的安心。
「我在信中跟楚兒提過你,你不要怕。楚兒雖然性情頑劣了些,但也是個好相處的人。」
「嗯。」金玉難得的嬌羞,順從何溫寧的動作。
二人一路跟著小廝快速的往著府門處走。
「楚兒也真是的,回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何溫寧低聲抱怨道。
小廝在一側笑著回答道「可能少爺也想給小姐和老爺一個驚喜。要不是撞見錢小公子,還不知道少爺快到京都了。」
「我見到楚兒,一定好好的問問他。」何溫寧故作發怒,眼神中的喜悅卻是掩飾不住。一側的小丫頭也跟著笑道。
正到府門時,說也巧。正好見到由遠處逐漸變得清晰的身影。
何溫寧眼中的喜悅之情變得越來越盛。拉著金玉的手也變用力起來。
何楚一襲紅衣,一路風塵撲撲的歸來,見到何溫寧時臉上滿是笑意。匆忙從馬上躍下,手中還拿著馬鞭,便一把抱住何溫寧。歡快的叫了聲「姐姐」。眉眼間滿是喜悅。
身側的小廝笑著抹了把眼淚,抓住何楚的馬繩。
「少爺,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
何楚笑著看身旁的小廝,爽朗的說著
「誰要你想。」話雖如此,但是何楚的臉上卻滿是開心。
何溫寧笑著溫柔的為何楚披上了件白狐皮毛製成的披風。故作責怪的語氣說著
「你怎麼穿的這樣單薄。這件披風的皮毛材質,還是父親打獵時親手獵到的。」
何楚聽到姐姐的教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任由何溫寧為其披上披風。
紅衣白袍,少年張揚的笑彷彿那抹紅,鮮艷亮眼,深深地刺入金玉的眼中。
何溫寧為何楚拂去身上的雪花。眉眼帶著笑意向他介紹著身旁的金玉。
「這位是我在信中多次提到的金姑娘。」
金玉對著何楚微微福身,做著初見的禮節。何楚一把扶起金玉。笑著說道
「金姐姐怎麼這麼客氣,我姐姐的朋友,我自會當做親姐姐一樣對待」
金玉臉色微紅,微微點頭。
少年神采飛揚,俊秀的臉上滿是喜悅。自從遭遇那件事後,金玉第一次覺得心的跳動。
他怕是不知道金家與何家曾有過聯姻的想法吧。金玉暗暗想著,心中竟有些難過。
金玉年紀僅大何楚一歲有餘,何楚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對於那些謠言所談,何楚毫不在意。
何溫寧站在一側見到金玉和何楚如此聊得來,也是高興得很。
「咱們進屋說話吧。」何溫寧拉著金玉的手走在前面,何楚將馬鞭的東西交到一側的小廝手中。便隨著何溫寧一同向里走去。
何楚站在屋內,四處隨意的看著。
「姐姐,家裡和我走時,竟未有一絲變化。」何楚有些嫌棄的看著古老、規矩的大堂。忽然湊近了何溫寧,仔細的看著何溫寧略顯憔悴的面容。
「倒是姐姐有了些變化。」何楚皺著眉頭看著何溫寧。歪著頭站在何溫寧面前。
「哪有什麼變化,你想多了。」何溫寧略帶寵溺的笑著回答何楚的話。金玉在一旁打趣的看著二人。
何楚在大堂里走了一圈,突然回頭猜測的問著「莫非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姐姐?」
何溫寧無奈的笑著
看何溫寧的態度,何楚皺著眉頭,難得的認真
「姐姐,若是有人敢欺負你,我定打到他後悔生出——」
何楚差一點就髒話出口,還好及時的忍住。
他本來是不在意這些的,但是在關山的修行時日,他沒少因為脾氣和作風在師父那吃苦頭。便也長了些記性。
「楚兒,你多想了」何溫寧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她不想讓更多的人卷進來。夏封,遠非表現出的那麼簡單。
「姐。」何楚還想要說話,便看到一側金玉的搖頭。何楚皺著眉頭,難得的聽取了別人的意見。
「楚兒,快去見過父親吧」何溫寧對著何楚微微一笑。
何楚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姐姐。
「姐姐,我現在回來了,就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何楚堅定的看著何溫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