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出南禺萬籟聲起（五）

第一卷南禺山傳

第五章鹿蜀

但凡世間萬物，很少有能逃離一個情字。

白玉不曾想過鹿蜀也曾被情所困。

「你別一臉同情的看我」鹿蜀嫌棄的退後兩步。

隨後乾咳兩聲。還是開口說道

「幾十年前的舊事了，我曾有一故人」鹿蜀臉上依舊帶有一絲笑容，只是語氣間已經滿是滄桑。

白玉默默聽著鹿蜀的故事。他的經歷白玉略聞一二。只不過聽鹿蜀本人談起，竟是另一番滋味。

那些舊的傷疤一旦揭開，傷者只能躲在角落裡默默舔舐傷口。

鹿蜀本是杻陽山上一隻神獸，擇天而生，不懂世事。本在杻陽山過的也是逍遙快活，終日修鍊，幾百年後倒是沒有廢了他一番苦心，修成個人形。

鹿蜀在杻陽山一處洞穴中修鍊，在洞內集富靈氣的泉水中化為人形。不曾想到剛一化成人形，就聽到遠處傳來的女子調笑聲。

「哪家的小子，竟也不穿個衣裳」女子的嬌笑聲從四周傳來，每個字都入了鹿蜀的耳里，瞬間就羞紅了臉。

泉水的霧氣層層飄蕩在空中，到處都是白蒙蒙的一片。鹿蜀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又急的想找東西遮蔽住身體。

「你是何人」

鹿蜀清澈的聲音穿過霧氣。遠處依稀出現一抹紅衣，逐漸向他走來。

「剛成人型，倒是青澀的很」女子的笑聲再次響起。

鹿蜀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紅色的衣裙隨意披在身上，雪白的雙肩裸露在外，烏黑的秀髮披散在身上，紅唇微張，帶著些玩笑的意味。鹿蜀看著眼前的女子進了泉水中逐漸走向自己，眼眸里也帶著笑意，直到女子的指尖拂過鹿蜀的唇。鹿蜀才反應過來，臉頰紅的似要滴血，手腳慌亂的要避開女子，卻不想摔了個跟頭，直接整個人跌在了泉水中。

濺起的水花幾滴落在女子臉上，女子笑著坐在泉水邊的石頭上，風情萬種。

些許年後，鹿蜀想著，可能就是這一眼，凡漪從此便走進了他的心中。

鹿蜀換好衣物后，站在她的旁邊，一臉想要發怒不知道怎麼做的表情，最後站在她的面前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幾百年了，第一次見到你這麼有趣兒的」凡漪笑著看向鹿蜀，一顰一笑間滿是風情。

「你是誰，為，為什麼在這」鹿蜀心裡想著，這幾百年未曾見過她，這些日確定了這斷不會來人，才會在此蛻化人形。不想出了這種變故——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到是我該問你，你為什麼在我的洞穴」凡漪挑眉問道。

「你的地盤，什麼意思」鹿蜀這回真的傻了，心裡想著我在此活了幾百年，未曾見有精怪來此。好端端的自己竟成了霸佔別人家的壞妖精。

看著單純好騙的鹿蜀，凡漪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我不過在外遊盪個幾百年，倒是被你佔據洞穴」

看著鹿蜀臉色越來越黑，轉而笑道。

「也罷，咱們就一起住著吧」

「你！」你怎麼不知羞恥！鹿蜀還未說出，便漲紅了臉。凡漪打斷他的話，半卧在巨石上，雪白的膚，鮮紅的唇，更加多了一絲妖嬈。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凡漪，修鍊一千三百年的白狐。」凡漪頓了一下。

「以你要乖哦」最後一句已經不再是調戲，而是帶有滿滿的威脅意味。

剛化為人形的鹿蜀又怎是一隻千年白狐的對手。

「你放心」鹿蜀轉身走向洞口，依稀能聽見身後凡漪的嬌笑聲。

鹿蜀跟著凡漪一起過了幾年沒羞沒躁的生活。起初是相安無事，二人各自過自己的，誰也不干擾誰，只是鹿蜀每天依舊例常被調戲兩句。

狐狸愛吃雞，似乎是命中注定改變不了的事。

鹿蜀這天依舊在滿山跑著，就為了抓只雞。凡漪不過最早惦記著吃雞，鹿蜀便在心裡默默記下了。後來，一日，在洞里百無聊賴的狐狸躺在床上躺屍，鹿蜀板著個臉遞過來一隻已經被燒好的烤雞，烤雞的香氣勾的狐狸轉不開眼。凡漪看著明明臉上寫滿了「你快誇我」，卻還要裝作毫不在乎模樣的鹿蜀，心裡也有了一絲波動。

「吶，一起吃~」鹿蜀看著眼前凡漪纖纖玉手抓著的大雞腿，凡漪從鹿蜀背後悄悄地把頭伸了過來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吸盡數落在鹿蜀的頸間。

鹿蜀突然坐了起來，呼吸微促，臉紅的不敢回頭，怕又惹得凡漪一番調戲。

本來日子就這樣過著也挺好。在杻陽山上吃得好，玩得好。

但是有一天鹿蜀回來時便見到悶悶不樂的凡漪，獨自趴在石桌上，揪著葉子。

「你怎麼了」鹿蜀擔心的問道。

凡漪仍然掛著一抹笑，只是笑不由衷。「你去過人間嗎」凡漪猜到鹿蜀在這杻陽山上待了這幾百年，定是未下山過。

「這裡不就是人間嗎」鹿蜀不解。

「獃子，我說的是人類生活的地方」凡漪恨他不解風情。

「沒去過」鹿蜀回答。

「想去嗎」

「不想去」

——

凡漪心裡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凡漪將腿搭在鹿蜀的腿上。身體慢慢靠近，在鹿蜀的耳邊呼氣。「真的不想？」

凡漪看著鹿蜀的耳朵漸漸發紅，滿意的勾起了笑。眉目間依舊是萬般風情。

幾天後，凡漪離開了。

幾年後，仍未回來。

鹿蜀以為她向往常一樣，只是短暫的離開，不想卻是如此之久。

鹿蜀第一次體會到思念的感覺。

情不知所起——

鹿蜀擔心她，可是世界之大自己該去何處找她。就在鹿蜀決定第二天就下山找她之時。凡漪回來了。

鹿蜀想知道她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凡漪回來了，但是卻異常憔悴，臉色蒼白，經常會一副憂慮的望著外面，不再像以往那樣帶著魅人心弦的笑。

夜晚，

洞內燭光在晚風吹拂下搖曳，凡漪獨自在石桌上一杯接一杯的飲酒。鹿蜀坐在她身邊一臉擔心。

突然，鹿蜀抓住凡漪想要拿酒的手。「夠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鹿蜀忍不住的想知道她究竟為了什麼變成這樣。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凡漪答非所問。

「你愛我嗎」

鹿蜀看著她酒醉的模樣，雙頰微紅，髮絲肆意的散落在肩上，眼角因為醉酒泛紅。

鹿蜀沉默不語。他的心裡有他，但他並不知道什麼才算愛。

「你怎麼不說話，你知不知道，世間的那些男人一個個都口口聲聲說愛我」

「你怎麼不說」凡漪語氣中帶著哭音，將酒杯摔在地上。緊緊的抱住了鹿蜀。

鹿蜀感到肩上的滾熱的淚水，緩緩的扶起凡漪，用手指將她的淚水一滴滴擦乾。

「我不知道什麼算愛，但是只有你，我不想你有一絲不開心」

「我願意為你做一輩子的燒雞」

凡漪哭的更加兇狠，眼淚不斷的下墜，鹿蜀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正在懊惱。

外面的風聲更盛，洞內的蠟燭也被吹滅了幾隻，瞬間光線昏暗許多。

鹿蜀正要起身將蠟燭補好，卻被凡漪拉住了手。殘餘的幾隻蠟燭不知何時也熄滅了燭光。

鹿蜀聞到一陣酒香，隨即雙唇觸碰到了一片柔軟，腰間的手也在不安分的解著衣結。

罷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鹿蜀想著。

層層紗簾在夜風下擺動，

但也遮不住洞內的一片春光。

「不要恨我」

這是鹿蜀失去意識后，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炙熱的陽光照射進洞內，鹿蜀拄著頭睜開了雙眼。看著洞內的一片狼藉，鹿蜀想起昨夜的一切，臉頰微紅。

鹿蜀看了一圈卻沒發現凡漪的身影。

穿好衣衫，正要下床，卻感到身體內的強烈不適，一陣猛烈的咳嗽。鹿蜀不敢置信的看向捂著嘴的手心，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內丹，不見了。

但凡妖獸精怪修鍊，自是會結成內丹。而內丹的消失，則意味著修鍊者幾百年來的功虧一簣。妖獸失去內丹，縱是修鍊得道，也會失去所有苦修成果，變回原形。

鹿蜀跪倒在地，一隻手緊緊抓著床柱，猛然間又咳出一口鮮血。他怎麼也不願相信，凡漪竟會騙他，這些年的情分不會是假的。

「不會的，不會」

「我要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問清楚」鹿蜀剛剛站起便摔倒在地。勉強爬起，離開了洞內。他怎麼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一定不是。

杻陽山依舊和往常一樣寂靜，鹿蜀瘋了一樣的尋找凡漪，他不知道該去何處找。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他不願意相信事實。

失去內丹的鹿蜀又能堅持多久

滿身狼藉，嘴角帶有血絲的鹿蜀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他知道他撐不了多久了。當他回到原形時，他只是天地間一頭神獸鹿蜀，他的記憶中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做凡漪的人。

他愛她入骨，她騙他致死。

遠處傳來腳步聲，逐漸的向他靠近。鹿蜀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尖銳的聲音傳來。

「抓不到那隻狐狸精，抓到個神獸，老子這一趟也不虧了」男人似乎發現了鹿蜀失去內丹，已經不是他的對手。就站在一旁等著他恢復原形。

「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男人走到鹿蜀身邊踢了他幾腳，發現他真的無力反抗才安心。

鹿蜀聽到狐狸精三字，想爬起來。卻元神耗盡，沒有一絲力氣。

道士見其反應，疑惑道

「莫非你認識那隻狐狸，一直修鍊千年的白狐，可化人形」道士蹲在鹿蜀旁邊，仔細的看著他的反應。

「她」

「她在哪」

道士攪興的踢了他一腳「我要知道，我還問你」

道士正要施法收走鹿蜀，卻被遠處一聲叫喊中斷了施法。

「慢」

白玉靜靜的聽著鹿蜀平淡的講述這段往事，內心卻是掀起了無數波瀾。抓著劍鞘的指尖因過於用力已經泛白。

「後來呢」白玉追問。

「後來，師傅將我帶回了南禺山，救回我一命」鹿蜀想起曾經為了一人夢中魂斷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哭喊，狼狽至極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

打開手中的摺扇，嘴角帶笑「往事不可追也」

「那師兄所託何事」

「如果，你能見到凡漪，通知我。我想問清當年之事」看著白玉擔憂欲言又止的神情，鹿蜀故作洒脫說道「無關於情，只問道義」

白玉默然點頭，心裡想的卻是

如果能見到凡漪，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我有種直覺，你們會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