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做妖
『啪!』一聲脆響,孫少爺呼喊不及,淹沒在莫大恐懼里。整個人一瞬就被掀翻在地,血色褪去,手指微顫,抬頭時還在發懵。他咽了咽口水碰到了嘴角微疼,已經泛起紅腫來了。
捂住自己青了白、白了青的臉,雖是畏畏縮縮,仍是睜大眸子想要看清來人。孫少爺語不連貫的指向他:「你你你、你究竟是誰?從從從、從哪冒出來的?」
方才眾人不妨,猛地從背後刮來一陣冷風,那風雖不狂但厲,實則就是從硯卿君袍袖下拂捲去的。當場就扇的那孫少爺分不清南北東西,雙頰更是如同被人扇了兩巴掌一般的疼。
孫少爺的下人見狀,趕緊將人扶起,但因面前之人不明來路,只好先退到一面牆根處防備著。
硯卿君腳步無聲慢慢踱近,墨色眸中幽深如湖,薄唇微微開闔道:「嗯,本君下手重了些,忘記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了,對不住。」
眾人嚇出一頭冷汗都不敢抹:這算什麼說辭?有半點致歉的意思嗎?
自然是沒有。堂堂妖王行事肆意,嘴上道一句對不住,已經施了莫大面子,心裡是半分不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何唐突無狀。
硯卿君的眼神越靜,越叫其他人心裡發毛,想要出口教訓的話,就這麼梗死在腹中,無人敢上前放一聲厥詞。
「妖君大人,還是來了。」狐四娘一雙勾人的眸子頓時失了神采,暗淡許多。
硯卿君盯著狐四娘,嘴角一抹冷笑,眸子諱莫如深。「你把自己弄得如今妖法不濟,連這種雜碎都能攔住你的去路了。」
「若是您不來,我也有法子脫身的。。。」狐四娘說完抿了抿唇。不是妖君自己現身,多生事端了么。
這話大概是沒進硯卿君的耳中,他眉梢微動,目光淡淡,聲沉如冰,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就沖著那幫子人道:「滾。」
下人一聽,哪敢多耽擱一刻,自覺的趕緊背起孫少爺,低頭一溜煙衝出了深巷。
見礙眼的人都走了,硯卿君目光對上狐四娘,「此事不會善了。離開此地,方為上策。」
狐四娘呼吸一滯,撫著肚子,思忖了道,「妖君大人,您被道人圍捕一事,的確不簡單。但您要信,無量山出來的妖類必不會出賣您。可惜,四娘恐不能陪妖君追查此事了。」
她眸中流轉一點水光,透出些哀傷又變了希望。
「四娘想求妖君大人一件事。。。」
深巷被下了一道禁制,往來的人看不到裡頭有異樣,也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你再說一遍。」硯卿君一怔後有些不信,但神色如潮退去,化了平靜冷漠。
「我想做個凡人,不想再做妖了。」狐四娘深吸一口氣,說的時候目光堅定,話語斬釘截鐵。
硯卿君無法可說。雙眸沉若寒冰,天上的暖陽照著也沒融掉半點,依舊靜得嚇人。
過了半晌,狐四娘抬起一隻手,指節素凈又柔軟,輕輕按在了胸前。
這時,頎長黑影掠近,氣息到了鼻前。硯卿君語氣冷傲不帶客氣的道:「本君就如你所願。不過,一旦取了內丹棄了修為,你若是再後悔可來不及了。」
「四娘不會後悔。蛇五說過,我們在山中修鍊雖生靈化精,但不經塵世、不染俗緣便永遠不能求得大悟。就跟渡劫成仙一個道理。」
「。。。胡扯一通,你們就是信了那隻杠精的話,一個個的出了山界。」
「從前我也不信,可嘗了人世不止酸苦也有喜樂,我想我真的悟出了一些。妖君大人,你活了八百年,若再精進些,上仙界如何?可您似乎並不願意,究竟為什麼?」
「本君懶。。。」硯卿君冷哼一聲,聽到『仙界』二字毫無波瀾。
真是,好回答。有人天賦異稟,偏偏不屑一顧,有人窮其追求,偏偏不遂心愿。
腳底漫起層層霧氣,一波一波滾燙的灼熱感,自胸膛內被絲絲縷縷的緩緩抽出。狐四娘因為痛苦而揚起了頭,額頭青筋擰起,有那麼一瞬,忘了自己該不該呼吸。
硯卿君神色冷漠,沒有遲疑的手掌上翻,貫注妖力繼續指引著她體內那道紅光上移。
妖丹離體的一瞬,狐四娘只覺周身如遭烈火焚燒,心膽都差點俱裂。活脫脫像抽了一脊背血骨,虛脫滑坐在地上。
成了。
「多謝、妖君。」狐四娘有氣無力,話音不穩,幾個字說的像從嗓子眼擠出來的。
硯卿君給她注了一些靈力,才見她恢復紅潤面色。
而硯卿君端詳著掌心那團紅光,驀地收拳,紅光乍收於指縫間。而後抬頭目光深邃,如隔重重雲煙水霧。
孫少爺被下人直接背去了縣衙。也不用擊鼓,更不用喊冤,門口站崗的差役立馬放他進去了。
只是人還在廊廡下,就聽他嗚呼高喊,「舅舅、舅舅--了不得了,鎮上出妖啦,趕緊帶齊兵差去捉妖啊!」
屋內,知縣大人正在案上補記每日卷錄,聽得這聲呼喊,手不自覺抖了一抖,墨點直接甩在了卷錄上。黑白混作一團污跡。
知縣不耐煩的丟下毫筆:「嚷什麼?又闖禍了是不是?一天天的不省心,讓我如何給你爹娘交代?」
「這回可不是我犯渾,大同鎮來了兩隻厲害的妖孽,外甥我差點沒命回來啊,舅舅!」
妖?知縣愣住:五十裡外就是牛頭山,山上就有一座道宮。
「兵差能做什麼。待本官派人去請幾個道士下山來除妖。」
「來不及來不及,等道士下山,那兩隻妖孽早跑沒影了。。。」
孔先生回了自家小院,只見門扉緊閉,裡頭也是靜悄悄的。唯一意外的,便是半堵牆倒了,滿地的碎石磚屑。
「這?」他一臉茫然的看向身後的莫懷古。
後者厚著臉皮,輕咳一聲別過眼去。
陸拾遺吹著口哨,任誰看了都是:不知不知,與我無關的模樣。
只有孔先生懷中的那隻花斑貓看不下去了,「就是他們弄的,還有那個小道姑!」
「哎,話可說准了,只有那個道姑動手了牆才倒了的,我等什麼都沒幹。」陸拾遺打斷一句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