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趣味
鎮國候,劉晏殊,其妹乃當今太子曹謨的正妃。自幼允文允武,位尊權重。據聞如今皇帝已經年邁,朝政都被他把持了大半。
不過這位遠居京城野心勃勃、權勢赫赫的大人物,怎麼會跑到窮鄉僻壤的牛頭山來?
周玄清正在思忖,被小知拽了下袖子,小聲道:「掌門師姐,他真是鎮國候啊?」
「多半不假。」周玄清抬了抬下巴,兩道目光朝著三人背後肆無忌憚的投去。裝束或許可以模仿,但氣度不凡卻是真的。
劉晏殊撩袍坐下。腰間那柄長劍便現了寒利玄鐵。劍柄上墜了一截赤羽,劍鞘麒麟圖騰,張而不揚。
傳言鎮國候握有一柄上古寒霜劍,削鐵如泥,可斬邪祟。出鞘寒氣逼人,墜赤羽方劍柄微熱。
「好劍啊!」兩人不由讚歎出聲。
三個字一出,氣氛頓時微妙。劉晏殊已經落座上首,斂了笑意看過來。一側站立的陸拾遺和莫懷古皆別過了臉,掩嘴偷笑。
周玄清見劉晏殊神色玩味,唇角下壓隱現不悅,桃眸裹了凜色,二指扣在劍格與劍鞘間,輕輕的上下開合。她大膽向前挺了一步,立馬解釋,「侯爺,我說的是你的佩劍。」
劉晏殊不疾不徐的彈了彈袖子褶紋,將寒霜劍重重的往茶案上一擱。神情閑適的回道,「本侯知道。」若是不知,恐怕寒霜劍出已經見血了。
傳言中的侯爺劉晏殊,連齜個犬牙都是囂張的。雖華服襯得雍容淡雅,但眸光四溢間儘是跋扈模樣。
劉晏殊說回正事,「都說妖是千姿百態,修為大乘者還能上天。本侯沒見過仙人,就想來看個妖王漲漲眼界。小掌門你可有為難?」
敢情這位侯爺不遠千里來,就為了圖一樂子看只蜘蛛精?周玄清打了個冷嗝—胸中有些犯悶。
斟酌來去,周玄清目光微妙,打消開口的意圖。
劉晏殊半斂眉目,手背托腮,凝望著說道,「小掌門是不方便嗎?」
周玄清張口欲答,卻聽他繼續道,「想必你們該聽過本侯的脾氣。記得上回朝中有個老臣誤了本侯的計劃,後來抄家問斬,真真可憐啊。」作惡的是他,語氣倒似同情別人。半笑不笑的,目光滲著涼意直盯過來。
小知暗暗低語:「掌門師姐?」這位權勢滔天的侯爺,只怕開罪不起。
數道目光都齊齊看來,周玄清只好直了腰桿,手指微曲捏著道袍衣縫,含笑道:「侯爺不必說了,小道這就去辦。」
劉晏殊看著周玄清離去的背影,眸光微動,若有所思。
秀兒已經端著托盤送上茶壺茶盞,而後一退。小知猴精,換了態度,幫著沏好茶水遞上才道,「侯爺稍後,這是山間風味土茶,比不得那龍井毛尖、銀針毛峰口感細膩。」
幾張茶葉微舒,慢慢沉下杯底。劉晏殊撥了撥上面一層沫子,抿上一口,苦澀難咽。
內堂。
周玄清拿起了紫砂罐。見那隻妖王在罐內盤著絲休憩。她手下搖晃,妖王便悠悠醒了過來。
「外頭來了個貴人,是個侯爺。我本不打算再讓人來觀賞你,不過今日要例外了。」
妖王用黑黢黢的眸子瞅著周玄清,不發一言。
周玄清見它不動,只好手指摩挲著罐沿解釋:「硯卿君別這麼看我啊。小道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你,畢竟讓堂堂妖王整日像個猴般被人看著,實在有些不人道。」
以為等不到回應了,妖王卻懶懶開口,「你好歹說了句人話。可本君總覺得你不懷好意。算了,反正本君如今沒得選。」
劉晏殊的耐性是極好的,就這麼乾等著。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才見周玄清揣著鎮妖罐,踏著輕快步子,從內堂走了出來。
將鎮妖罐小心的擱在案上,周玄清故意清了清嗓子,「侯爺,妖王在此,您好好看吧。」
劉晏殊拉過罐子,低頭看去:紅繩結的八卦圖下,爬著一隻半掌心大小的紅褐毛蜘蛛,正懸在一根細細蛛絲上如盪鞦韆,好不快活。
他默了一會,目光一暗才皺眉道:「百聞不如一見,一見甚是失望。本侯還當妖王是何等厲害,原來就這麼一隻丑不拉幾,掌心點大的東西嗎?」
一口氣懸在胸膛不上不下。周玄清只覺頭皮一緊,趕緊看向罐內:妖王的八隻眼已經泛著幽深冷光,一對螯牙漸露出來。若是硯卿君出來,頭一個仇人是自己,下一個就該是口不擇言的侯爺了。
她對著妖王擠擠眼,訕笑著打個圓場道,「哈哈哈,侯爺是沒見過我們捉妖王時的情形,當真厲害呢。若不是我們運氣好,妖王哪這麼容易被擒啊。」
妖王聽了不為所動,侯爺也是一副失了興緻的模樣。
他身後的兩名侍衛卻是悄悄往案桌前靠攏了些。莫懷古欲探出手碰上罐子,卻被一旁的周玄清抓著手腕阻攔,臉色忽變,迅疾的抽回了手。
對方手腕有些異樣,倒不是粗圓,而是皮膚觸感又冷又扎。周玄清面上無恙,心中生了一絲疑慮。對著那兩個侍衛道:「你們可別小瞧這妖王,普通的毒蛛螯牙都藏毒,咬上一口會觸水全身潰爛,更何況是這八百年的妖王呢?」
莫懷古神色一驚,手指一縮往後退了一步。一旁的陸拾遺皺了眉,探出手掌在他背後託了托,小聲道:「你怕個球啊,自己不就是—那什麼嘛。」
莫懷古心道也是,放鬆了下去。抿嘴無話,圓潤的臉上瞧著還有些溫順樣。陸拾遺覺得手背有些癢意,剛要擼起袖子撓一下,卻被莫懷古咳聲提醒,只得將手放在了身後。
兩人的互動落在了周玄清眼中,心道古怪之處越來越多。
劉晏殊換了個坐姿,看向周玄清,桃眸里認真了幾分,「小掌門,你捉著妖王這麼久了,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這倒是從未想過。周玄清咧開嘴角,笑著回應:「對小道來說,能捉住妖王本就是意外,所以還沒算到下一步要如何。」
罐子內的妖王靜靜聽著屋內的對話,腹部之下噴了點粘液,遇空氣就凝結成了瑩色蛛絲,前足一點點拉扯著,順著一圈一圈爬行織成了細密的網。
看左右是看了,劉晏殊老神定定的端坐著,沒有要起身的打算。
小知和秀兒站了很久,心中憋得不行,默念著趕緊讓這位侯爺快些下山吧。
周玄清吸了吸鼻子,將目光從那兩個侍衛身上收回,心中已經有了些眉目。她將鎮妖罐子往懷裡一收,恭敬道:「一成宮有些簡陋,吃的也是粗茶淡飯,侯爺若是不嫌棄,不如留下來歇息一晚,明日再下山?」
此話正投了劉晏殊的心思,果見他舒眉,桃眸彎成了月牙,「如此,就有勞小掌門了。」
周玄清腳下一頓,笑著出聲提醒:「侯爺,小道姓周。」意思是,喚一聲周掌門即可。
劉晏殊點頭,「本侯知道。」他想叫什麼便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