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房子
急診觀察室里,宋明月已經清醒,正在輸液,苗庭玉坐在旁邊唉聲嘆氣。
「俏俏,你怎麼來了,齊磊呢?」宋明月看到披著防寒服的女兒,擔憂的目光落在沉默的女兒臉上,但見女兒雖然形容憔悴,臉上的表情卻是古井無波。
「他送他媽媽回家了。爸媽,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站在距離母親病床一米遠的地方,苗俏俏停了下來,低下頭訥訥道。
「哎......你呀!」宋明月長嘆,努努嘴讓苗庭玉扶著女兒坐到自己身邊。
「我們不怪你,可是齊磊……」苗庭玉皺眉,剛剛對女婿的那點好感因為李鳳珍的撒潑,散了個乾淨。
「閨女啊,門當戶對,門當戶對!這是老人們的經驗之談,可是說得一點都沒錯。同齊磊的婚姻,涉及的不單單是你們兩個人,而是兩個家庭。今天我們也看清楚了,就齊磊媽媽那樣子,實在是,實在是……我把話說在前頭,有這麼個婆婆,這一輩子夠你受的。」
從不在背後道人短長的苗庭玉說不下去了,又是一聲長長嘆息。
「爸媽,我想回家。」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緣,苗俏俏沉沉地開口。
「好好,回家住!」現在老妻已經無事,苗庭玉暗自鬆了口氣,忙不迭點頭,「不管今後如何打算,爸爸媽媽都支持你。」
「是啊,最壞的情況也就這樣了,跟齊磊離婚是早晚的事!」在宋明月心裡,自己女兒下嫁給齊磊,已經是最大的不幸了。
「媽,您說什麼啊?」苗俏俏低頭,小聲地說道:「齊磊他,他很好,跟他在一起我安心。」
「這齊磊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天下就他一個男人。啊?」宋明月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戳著女兒的額頭,氣呼呼地問道:「就算他在你心裡是絕世好男人,可就沖他那個家還有他那個媽,我也不能再一次看你往火坑裡跳。離婚,必須離婚!」
「媽,您不知道……」苗俏俏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畢竟後來夫妻倆相濡以沫的漫長歲月,在這個時候實在是說不出口的。
「俏俏,這半年多的苦你沒吃夠是怎麼著?」宋明月以為女兒又要為齊磊辯解,又生氣又心疼地說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人家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你是撞了牆,還得把牆撞出個窟窿,非得看看牆那邊到底是個啥不可!」
「老宋,你就別逼孩子了。」苗庭玉在一邊勸道:「婚姻大事還是要看她自己,給她一點時間讓她想清楚吧。」
「那你就忍心看著俏俏再跟那個潑婦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宋明月反問。從心裡講,她對齊磊這個女婿倒是沒什麼意見,只是實在看不慣李鳳珍這個當婆婆的。
「哎,孩子的事,還是看他們自己的意見。」
「我想搬出來住,以後也盡量不跟齊磊他媽有什麼接觸。」苗俏俏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往後,除非過年過節我是不會再見他媽媽。」
「這樣啊……那也得看齊磊對表現。」宋明月坐在病床邊,心疼地摸摸女兒的手,又摸摸她消瘦的臉頰。「還有,如果還想跟齊磊過下去,你自己可得強量些,不能讓齊磊他媽可著勁兒地欺負。你這孩子就知道窩裡反,你要是拿出對我們一半對勁頭對付你那婆婆,她今天還不得老實一半!」
「媽——!」宋明月的話讓苗俏俏羞愧得無地自容,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這樣?根本分不清真心和假意,傻傻地斷送自己和家人。
「以前都是我錯了,今後我一定分清楚親疏遠近,一定好好孝順您二老。」
最寵愛的小女兒變得如此貼心,宋明月真心覺得自己這場罪還真是沒白受,拉著女兒的手輕撫,壓抑在心頭的那口氣順暢了,頓時覺得全身輕鬆。
「哎對我想起來了!」宋明月忽然轉頭對身邊的老伴說道:「前幾天你不是說過,最近你們單位在分房?」
「是,我這幾天一直忙著這事。」說起了單位的事情,苗庭玉有些煩悶。他是中醫學院的書記,眼看著明年就離休了,卻被學院的福利分房給弄得焦頭爛額。
醫學院在學校里新蓋了幾棟樓,是為了解決教職員工住房困難。奈何僧多粥少,無論苗書記怎麼公平,也不會照顧到所有人。
說起了福利分房,苗俏俏忽然想起了前世。
按照苗庭玉的級別,醫學院應該再分給他一套獨單,而實際上前世的父親考慮到苗俏俏跟婆家的微妙關係,也確實拿到了新房的鑰匙。可是,他前腳把鑰匙拿回家,醫學院黨委副書記程大海就追上門來。
這程大海是內定的下一任書記,單等苗庭玉離休后,他就是醫學院的一把手了。
在上一世,程大海進門就跟苗庭玉大吐苦水,說什麼學院里一個老教授三代人擠在一個兩居室里,就指望著這次分房的機會能調整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可是每次單位分房都是狼多肉少,就那麼幾套房,分到最後根本就沒有老教授的房子。
聽了這話,苗庭玉當時毫不猶豫地把剛拿到手裡的新房鑰匙交給了程大海,直接讓給了那個老教授。
拿到了新房鑰匙,程大海那個感動,苗書記長苗書記短地拍了好半天的馬屁,並且拍著胸脯保證說,明年再分房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先給苗書記留下一套三樓的房子。
可是到了轉年分房的時候,苗庭玉已經離休,程大海裝傻充愣地把自己的諾言給拋到了腦後。而耿直了一輩子的苗庭玉也沒有再跟醫學院提房子的事,就這樣,他們家一直都住在一套三居室的老單元房裡,直到老兩口相繼離世。
後來醫學院的職工私下裡告訴過已經離休的苗庭玉,實際上程大海當年是把原本分給老教授的房子據為己有,給了程家大兒子當了婚房。然而他又擔心自己事情暴露后影響他今後的仕途,乾脆把主意打到了剛直不阿的老書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