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好，我叫鄭冬

鄭冬呆立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作。

那道纖細身影亦然，直到台下的各色生物大聲呼喊。

「老闆，那東西是新鮮的食材嗎？」

「我們還沒嘗過你這個種族的味道……」

纖細身影回過神，發出清脆的嬌笑聲：「各位言笑了。我們這個種族的體型不夠你們塞牙縫呢。」

「老闆，來一道莫泊烤菜！」有生物對鄭冬不感興趣，不耐煩地喝道。

「好嘞。」纖細身影揮手，一個懸浮的肉球狀生物拖著一個數十米龐大的盤子向那個生物飛去。

其餘生物也不再關注這裡，各自享受著美食。

鄭冬深吸口氣，向高台走去。

纖細身影凝視著鄭冬，向前邁了一步，露出身形。

燈光下，鄭冬看到一個精緻的少女。

人類少女。

即使鄭冬有心理準備，他還是踉蹌了一下。

他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

在距離地球幾十光年外的異星系，一個與所謂天倉國有關的蒼藍美食店裡，他見到了人類同胞，這個人類同胞，還是「老闆」？！

「你好。」少女開口，聲音悅耳，是古代漢語。

鄭冬心中驚訝更勝，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少女見狀忽然縱身一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一步跨越百米，落在鄭冬面前。

鄭冬怔兒住。

少女一身清爽打扮，上身穿著無袖的牛仔衣，露出雪白的小巧肩膀與手臂，下身穿著藍色短褲，勾勒出一抹挺翹的弧度，細細的長腿下，一雙沒有穿鞋的嬌嫩小腳不沾一點塵埃。

「你好啊。」少女褐色的大眼睛眨動，紅唇掀起微小的弧度。

「呃，你好。」可能太久沒有見過女孩，鄭冬看得眼有些直，但很快收斂，乾咳了一聲，「我……你是人類嗎？」

「是啊。」少女輕笑，「你看著不像嗎？」

「你說的是地……母星的語言。」鄭冬正視少女，因那雙靈動的眸子失神了一瞬。

「對啊。」少女微笑，宛若仙子垂眸，鄭冬感到心靈一陣顫慄。

少女的微笑，像是宇宙間一顆突然綻放的雪白超新星，無盡的污濁在劇烈的爆炸中化為烏有，一切變為最初始的模樣。

超新星閃耀，於這閃耀中，鄭冬看到少女微笑的面龐。

這是最純粹的笑。

一瞬間，鄭冬夢回第一世。

他彷彿站在高中的校園裡，在操場上看到少女拿著書本匆匆走過。

他痴望著少女，少女對他回眸一笑。

鄭冬回過神，看到面前的少女沒有因自己的出神而露出任何責備的情緒，而是在小臉上掛著青春洋溢的有趣神色，打量著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啊？」少女問道。

「鄭冬。」鄭冬摸了摸鼻子，「你呢？」

「我叫老闆。」少女哈哈一笑。

「呃？」

「你就是那個接了我發布任務的人啊？當時我看到「鄭冬」這個名字就猜測是不是同胞呢。」少女打趣道，「以後，你就是這裡的保安啦！」

「呃，好。」鄭冬愣頭愣腦，「咦，不對勁，我咋又成別人的小弟了。」

「小弟？『又』？」

「我在地球剛進入社會也是給一個黑心老闆打工。」鄭冬想起了張文啟的那副奸商嘴臉。

「地球……」少女眼睛一眯。

鄭冬心頭猛地一震，目光中升起警惕之色。

少女沒有表露任何惡意，大眼斜瞟，彷彿在調笑鄭冬的失言。

「我知道地球的，我的祖先來自那裡。」少女忽然一個前傾，伏到鄭冬耳畔，吐露香息，「我的上一個家在天倉五星系。」

「天倉五！」鄭冬一僵。

天倉五是一顆距離地球十二光年的恆星，在中國古代星圖中有記載。

嗅著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鄭冬一時無言。

「來我的辦公室吧，我有好多問題問你呢。」少女小聲說。

「我也有很多問題。」鄭冬點頭。

而後，少女不拉起鄭冬的手，在後者不自然的目光中一躍飛起。

「他叫鄭冬，以後就是蒼藍美食店的保安！」少女對著眾多生物大聲宣告。

下方的生物一部分將視覺器官轉來，有些應和了幾聲，更多是冰冷地看著鄭冬，鄭冬從中讀出了冷漠與可憐的情緒。

「難道天倉國有什麼隱秘？」鄭冬心生疑惑。

越上高台，鄭冬看到寬敞的高台上有兩個巨大的洞口，用來運輸做好的美食。

「這裡。」少女拉著鄭冬，鑽入一個一人多高的小門戶。

鄭冬感受著少女嬌嫩皮膚的微涼觸感，不自覺地乾咳了幾聲。

「怎麼了？」少女回頭，鄭冬看著這彷彿夢中的側顏，不願將目光移開。

似乎察覺到了鄭冬目光中的別樣情緒，少女俏臉微微一紅，隨即轉身，加快了速度。

二人順著長長的通道來到了一處幾十立方米的空間。

「這是個辦公室啊？」鄭冬驚訝地看著這個房間。

房間乾淨利落，一個辦公桌後放著棕色的計算機中樞。除卻飲水機、空氣凈化器等必要的生活設施，還有幾個代表少女情結的布娃娃。

「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地球了……」鄭冬呢喃。

「嘿嘿，」少女靈巧一躍，慵懶地躺在辦公椅上，看向鄭冬，「保安，我有問題問你。」

「你先問吧？」鄭冬覺得有趣，笑道。

「嗯，第一個問題，地球在被巴納德文明佔領后怎麼樣了？」

「你是前代人類？！」鄭冬眉頭一挑。

「不是。」少女聳肩，「我的爺爺的爺爺無數個爺爺是那時候逃離地球的。」

「逃離……哦，地球在被巴納德佔領后，巴納德以地球為平台開展了文明進化實驗，地球上的殘存人類被圈養，供巴納德文明觀察……」

「啊？現在呢？！」少女目光變得急切。

「呃，別急，等我慢慢說，」鄭冬忽然嘚瑟起來，「雖然殘存人類被巴納德文明圈養，但是在前代人類中出了一個奇人，被稱為啟迪者。」

「啟迪者？」

「對，啟迪者。啟迪者潛入地球，注意到巴納德文明的社會進化實驗漏洞百出，殘存人類很難獨立進化，於是採取了一系列『啟迪』措施。」

「比如教會原始人類用火，比如推動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前進等等。啟迪者留下了諸多傳說，被描繪成一個偉大、無私、充滿智慧的人。」

「他還擁有了自己的信眾，相信前代人類存在的傳頌者組織。萬年過去，時機成熟時，啟迪者掀起了推翻巴納德暗中統治的宏大革命……」鄭冬盡興的講著，雖然有心掩飾，但咧開的嘴角越來越大。

「噗嗤！」少女忽然捂嘴笑了下。

鄭冬沒有在意，繼續講著：「恰逢此時，前代人類中逃向天苑的那批人率領大軍殺回，與啟迪者一道徹底趕走了巴納德文明，還人類自由！」

「哇，啟迪者好厲害！」少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那是，再告訴你個秘密。」鄭冬忽然神秘兮兮地說。

「好啊。」少女裝作很驚訝的樣子，美眸一轉，「要不我猜猜？」

「猜什麼？」

「猜猜啟迪者是不是個自戀的小孩？」

鄭冬面色一僵。

少女哈哈大笑。

「咳咳，就是我，我就是啟迪者。」鄭冬自覺臉皮厚，拍了拍胸脯說道，「怎麼樣，厲害吧？」

「那啟迪者有一萬歲了？」少女好奇問道。

「沒有沒有，我永遠心向少年，永遠十八歲！」

「哈哈……後來呢？」

「後來，偉大的啟迪者安頓了地球文明，破壞了太陽蟲洞，獨自一人闖蕩宇宙。」鄭冬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嘿嘿，啟迪者是如何從一個普通的前代人類變得這麼厲害呢？」

「這個不能說。」鄭冬搖了搖頭，接著說，「該我問你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少女大眼一眨，「我呢，剛來這裡兩年半，呃，換算成地球年，大概是十一年。」

「十一年……」鄭冬嘀咕了一下，「那你之前在哪裡？」

「天倉五。」少女聲音驀然低落，「我的祖先也是逃逸的前代人類，他們逃逸到了天倉五，並在那裡安居，無憂無慮地生活，避免幾乎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宇宙探索活動。」

「但終究被發現了，十一年前，赤焰帝國的搜索部隊發現了我們，我那時才七歲。」

「那些赤焰帝國的大蜥蜴要求我們臣服，元首認為母星位置已經暴露，隨時可能被滅殺，拒絕了赤焰帝國搜索部隊，打算帶著民眾進行星際遷徙。」

「但是大蜥蜴一聽到拒絕就開始了殺戮，他們居然可以引發原子核聚變，我們的星球陷入核爆的火海，好像……」

少女抬頭，鄭冬看到兩道淚痕。

「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乘坐剛剛研發的光速飛船逃了出來。」

鄭冬不會安慰別人，他可以想象出天倉人類湮滅在核爆中的悲慘景象，也為少女的逃脫感到慶幸。

「逃到這裡后，」鄭冬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擦少女的淚痕，少女卻先一步伸出手擦去了，「我隱藏自己的身份，註冊了公民身份，大蜥蜴們沒有注意到我。然後，我偶然發現異星生物對食物幾乎從不烹調，我就按照地球方法研究出了各個種族食物的烹飪方法，開了這家蒼藍美食店。」

「但是，我不會打架，就想招個保安。可那些生物好像知道了天倉國的事情，對我這種體型的生物避之不及，沒人願意過來當保安。」

「可是他們還是過來吃飯？」鄭冬說。

「我做的太好吃了！」少女撅起小嘴。

「我以後，就是這裡的保安。偷偷告訴你，天苑人類也被赤焰帝國軍隊覆滅了，還有巴納德，估計也完蛋了，現在除卻地球，宇宙中可能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哦。」少女眨眼，淚痕已不見。

鄭冬鬆了口氣，又問：「你的軀體不是普通人類軀體吧？」

「是第七科技時代的改造軀體。」

「我就說嘛，一蹦多高。」

「哼，對了，你來當保安，你什麼水平啊？」

「想見識嗎？」鄭冬笑了笑。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