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幅畫
四幅裱在雲紋木框里的畫作懸挂在正堂之上,古樸肅穆。
張啟文走來,看著四幅畫,審視後身子一僵。
鄭冬同樣獃獃地,有些難以置信。
四幅畫皆是肖像,但年代顯然不同。
第一幅畫看著像是對陶畫的臨摹,色彩濃重,運用粗糙的筆觸,勾勒出寬大的輪廓,人物的五官被誇張化,但卻凸顯了炯炯的眼神,人物肩膀兩側,六個黑洞懸浮。
鄭冬目光在六個黑洞那裡停留了很久。
第二幅畫畫在了獸皮上,已經褪色,人物穿著古樸,同樣眼神炯炯,身負六個黑洞。此時的畫作已經有了細緻的筆觸,衣物的紋路已經很清晰。鄭冬瞥到畫作右上角的題字。
「鄭,王鑫。」
「鄭王朝……」張文啟喃喃,「統一華夏的第一個王朝。王鑫,鄭王朝宮廷第一畫家。」
「你咋知道這麼多?」鄭冬噘嘴。
張文啟又嘚瑟起來:「我靠嘴行走江湖,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哲思歷史。」
鄭冬細看第三幅畫。
張文啟驚叫一聲:「西洋油畫!?」
「哦,我說著顏色咋這麼逼真,原來是油畫啊。」鄭冬嘀咕,而後眼中浮現怪異之色。
第一眼看到就有這個感覺了,鄭冬摸了摸鼻子。
「天哪,這幅畫畫的是你啊!是長大的你啊!」張文啟叫道,指著畫作,眼睛在鄭冬與畫作之間來迴旋轉。
鄭冬皺著眉頭,的確,這幅油畫畫得太逼真了,而且五官與鄭冬太像了,同時,鄭冬注意到這幅畫上沒有出現黑洞。
畫作左下角,標了時間,但沒有標明作者。
「6586……」
「公元6586年,那時候西洋人剛剛崛起啊,有一本叫什麼《國富論》的書,」張文啟敲著腦袋,眼睛忽然一亮,「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這本書,扉頁上的作者畫像就是這幅!哇,鄭冬,你還寫了《國富論》啊?」
「不是我。」鄭冬搖頭,心中疑慮重重,他看向第四幅畫。
同樣是一幅油畫,畫作上的人物與第三幅有至少七成相像。
「工業革命之父,亞里德!」張文啟怪叫,「不,鄭冬!」
「我的天,你究竟有幾個身份?」張文啟看著鄭冬,失聲道,「你不會是從上古活到現在幾千歲的老怪物吧?!」
「我才十四歲好不好,嫩得很!」鄭冬甩手。
「那這些畫,」張文啟將目光轉向四幅畫作,眼神顫抖,「我現在覺得第一幅和第二幅的人也都很像你!」
「我不知道。」鄭冬咬著嘴唇,他好像觸碰到了隱秘的邊界,但腦中還是沒有想起什麼。
思索良久,鄭冬也猜測不到背後的真相,他索性不去想,臉上又浮現少年的朝氣,而後說道:「等吧,等進入密室,或許一切都會揭曉了。」
「等會兒,我緩會兒,」張文啟還處在震驚中,坐到一個太師椅上,「我居然和啟迪者同行。」
「你知道啟迪者的事兒?!」鄭冬眉頭一挑。
「不知道啊。」張文啟說,「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我好像猜到一些啟迪者的意義了。」
「什麼?」
「你看,這四副畫出現的時間,第一幅大概處於我們祖先由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進步的時代,歷史書上說用火的現象突然在全華夏大範圍出現。」
「第二幅很明顯,處於鄭王朝建立初期,相傳綿延了近千年的戰國亂世末期,一個姓鄭的謀士出現在梁國,助梁國一統天下,由此梁國建立王朝時甚至把國號定位了『鄭』。但是這並沒有出現在正史上。」
「第三幅毫無疑問是西洋《國富論》的作者了,是個以一書促西洋崛起的偉大人物。」
「第四幅,工業革命之父,亞里德,西方人,卻長了一副東方人的面孔!」
「這就是『啟迪』的含義嗎?應該還有更多隱秘。」張啟文去泡了杯茶,回來看著沉思的鄭冬,說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像你說的,過幾天進密室一切就明曉了。」
鄭冬起身,走到門口,涼風穿堂而過,令人衣袂飄搖。
「我在想,我知曉之後,」鄭冬回頭看了張啟文一眼,張啟文看到那雙突然陌生的雙眸,猛地哆嗦了一下,「我還是我嗎?」
張啟文面對那雙眸子,忽然感覺自己再觀望一個黑暗冰冷的深淵,並不受控制地向深淵靠近。
「是,當然是!」他極力掙脫,激靈靈地大叫一聲。
深淵消失,眸子中再度浮現清明與稚嫩,鄭冬恍惚了一下。
「大哥啊!」張文啟鬆了口氣,趕緊跑到鄭冬身旁,「你剛才那眼神,像背負了一座大山,滄桑而滲人吶!」
「起開!我年輕得很。」鄭冬吐了吐舌頭。
張文啟徹底安心了,端著熱茶抿了口,而後遞給鄭冬:「喝嗎?」
鄭冬嫌棄的目光射來。
「哈哈,」張文啟大笑,而後看著鄭冬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你的故事?」
「對,你不覺得我不帶考慮地跟你跑過來很倉促嗎?」
「呃,有點。」
「其實,我和你一樣,也算孤兒。」
「哦?」
「我啊,本來應該是偉大的進士,天生的宰相。」
鄭冬原本升起的同情心一下沒了。
「你什麼表情?我說真的,我今年二十三歲,十年前大韓被推翻的時候,我恰好中了舉人。你算算,幾歲?」
「十三?!」
「對啊,我是天才!特別是在社會歷史與物理科學方面。」
「我的辭藻,被考官稱為千古之才。我的物理科學,滿分!不是我給你吹,就那什麼物理定律,我小時候就想到過!」
張文啟跑回屋裡,直接拿著瓷茶壺過來,又倒了一杯茶。
「但是呢,天妒英才!革命軍推翻大韓,把我這些人可害慘了。我當時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突然在路上看到了潰逃的官兵與難民,說什麼大韓沒了,大韓亡了。我不信啊,就往京城趕,結果到達京城恰好看到革命旗升起來。」
「那些人見我還穿著前朝的裝束,拿著經書,一下就逮捕了我,說我是姦細。」
「我才十三歲,什麼姦細不姦細的。」
「最後,我被放了,但說實話,我在京城看著革命政府上台,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用西方那什麼革命論里說的,這時機與氣氛完全不對啊,民眾都不怎麼擁護。」
「回到家,我才發現我家已經被查了,我爸是一縣之長,被槍斃了,我媽媽不知所蹤,家裡啥都沒了。」
「但沒辦法,我有才啊,白手起家,」張啟文端著茶杯,做飲酒狀,仰起頭,用袖子擋住側臉,「一個人,十年,做生意,讀書,養活了自己,有錢時甚至可以去全省最好的青樓浪蕩!」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如果真的是那個啟迪者,我也認了,算是被你坑來了。」張文啟將茶杯放下,順便抹去淚痕,「我是個天才,或許能幫到你。另外,我也很好奇,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鄭冬無言,看著遠處的山野與藍天,眼前又出現那四幅畫,畫作上的人全看向自己,鄭冬沒有膽怯,反而心生一股豪氣,逼視而去,四幅畫作盡皆消散。
我是我!不管以前是什麼,至少從我被神父從野外撿回來到現在的十四年裡,我是我!
真相,啟迪者?
讓我看看!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