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歸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下一片鬆軟,柔和的陽光順著身側的窗帘縫隙裡面照進來,溫柔地映在臉上,身上的被子似是比平時更加鬆軟,蜷在被窩裡整個人暖洋洋的,莫名的覺得今天格外美好。
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說不上是何種氣味,帶著點溫暖,帶著點陌生。周身籠罩在這氣味裡頭,竟生出來一種綿柔的安全感。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后,腦中突然驚醒:陌生的氣味?我趕緊睜大眼仔細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這房間布局陌生中透著一絲熟悉,並不是我家裡的卧室,更不是清冷的病房。拍打著腦袋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后,才記起來這是權煜的家裡。
這不回憶不要緊,腦子一旦開始轉動,昨晚的事情便再次映入腦海,睡前我記得我是連人帶被子滾在床底下的,怎麼現在好端端的睡在床上了?或許身體是誠實的,應該是覺得地板不舒服自己爬上來了吧。
醒來是醒來了,可是卻不敢打開這房門去面對權煜,雖然一直強迫自己深呼吸,想要消除權煜留給我的緊張感,可是一想起權煜還在外頭,昨夜的種種還是一個勁兒湧上腦海讓我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更要命的是,躺在他躺過的床上,鼻息間全都是權煜的味道,那種淡淡的香味,總是會讓我跟昨天的深吻聯繫到一起。然後臉頰開始變熱,再後來耳朵和脖子也跟著燒了起來,腦子裡頭一片混沌,越是想保持冷靜,就越是有好多個小人在腦袋裡面嗡嗡的吵鬧。
不知道推開門后是以一種怎樣的語氣同他說這第一句話。未等我糾結太久,門上傳來敲門聲,權煜的聲音緊接著傳進來,「甄柔,你醒了沒有?」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瞬間瓦解了我對自己的心理建設,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怕他進來看到我這副尷尬的樣子,乾脆將腦袋重新藏在被窩裡,大氣不敢出一聲。
權煜許是知道我故意不出聲的,自顧自說道:「你的衣服都在你的家裡,我這裡沒有什麼你能換洗的,所以昨天我去給你買了一套衣服,你今天上班穿吧,貼身衣物我已經給洗過吹乾了。我給你放在門口,一會你自己出來拿。」
聽他的語調跟往日並沒有不同,我拚命穩住快要跳出來的心臟,聽腳步聲走遠了以後,飛快從床上跳起來打開門,然後迅速拿起衣服后再次鎖上房門。
等我將袋子里的衣服挨個拿出來放到床上以後,我真是找個洞鑽進去的心都有了。規規矩矩的衣服中間夾著一套白色的內衣,摸著那絲滑的面料就知道不是便宜貨色,而且居然還帶著蕾絲邊,讓我的老臉不禁如火燒一般滾燙。
不過,穿上以後,這些衣服竟然意外的合身,竟像是我自己親身試穿過一樣。這權煜不知道閱花多少了,竟在她們身上生生練出來一副火眼金睛了,單憑目測就能很好的估測女生的三圍。想到此處,心裡有一絲佩服但是也有一絲不痛快,可能是覺得被看的如此透徹了,特別不自在吧。
衣服是穿上了,可我這老臉確實緋紅未消,磨蹭半天不敢出去。外面的人夾著笑意喊了句:「飯我做好了,你不要出來吃嗎?再不快點可是要遲到了。我記得你今天可沒請假吧!」
算了,豁出去了,多吃了幾年鹽粒子,這點厚臉皮都沒有還怎麼混,出去了就打死了也不承認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口咬定是他做的夢就是了,再說了,退一萬步講,又不是我故意要佔他便宜,他也沒法跟我興師問罪吧。
拉開房門,眼前這位亭亭玉立的少年已經將飯都盛上飯桌了,打滷麵還有煎蛋鹹菜。權煜這一點很好,雖說在國外待了多年,還是一副中國胃,沒有被資本主義的漢堡和雞腿帯跑偏。
「甄柔,我昨晚吃了感冒藥一覺睡到天亮,竟是一次都沒醒,這國內的感冒藥可真是神奇。」權煜似不經意間說道,「我眼光不錯,衣服很適合你,你可以多穿一些淺色衣服,不要老是打扮的一板一眼的,你這正直妙齡的少女,就該多穿像花兒一樣的嬌嫩的顏色嘛。。」
看來,他昨夜燒糊塗了做的事情他並未記得,那就好,至少能少些尷尬。我聽出他口中的揶揄,不甘示弱回了句:「你昨天下午來醫院的時候已經買好了衣服,那為什麼不給我,還讓我穿你的衣服」
權煜抬起頭,做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不緊不慢道:「哦,我就是想要看你穿我的衣服的樣子。」
一口老血噎住我,怎麼也接不下去了。這個人,言語上,基本很少能討得便宜,所幸廚藝不錯,可以多少安慰一下此刻崩潰的內心。
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認他已經退燒以後才坐下來吃飯,在飯桌上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他:「權煜,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當時的路況車子應該也開不進去,而且隨時都有可能有落石和泥石流涌過來的,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都沒有活著的希望了。」
權煜說道:「哦,下午的時候我去找你查資料,你不在,其他同事說你今天請假,說好像是你的父親的忌日,我一開始也沒在意。可是後來雨越下越大,然後我看新聞上說入墓園的路上山體有滑坡,情勢還挺嚴峻的。我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後來我就想你會不會是被阻在上面了。我回了趟家,敲你的門你不在,我特別擔心,就想去山上看看,哪怕只是萬一,我也想去確認一下。萬一你在山上,萬一你被困住了怎麼辦,我想上去找你,即使不能帶你逃出來,至少也可以跟你做個伴。可是上到一半,道路被亂石斬斷了,車子實在上不去了,我只能下車步行,障礙太多,雨勢太大,步行花了我太長時間,後來在雨水裡浸泡了太長時間,加上山路難走,我快虛脫了。但是一股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我繼續往前走,越往前走我就越確信你是被困住了,而且我確信已經離你越來越近。最後我找到了你,看到你被困在車裡,車裡已經被水灌滿了,你在裡面一動也不動。我嚇壞了,腦袋一下子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愣了半天才想到破窗救人。抱著石頭的手有點哆嗦,砸窗戶的時候差點丟了準頭砸到你。你不知道,當我抱到你的時候內心到底有多恐懼,彼時的你,臉上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我當時腦中有個特別可怕的念頭,甚至不敢伸手去試一試你是不是還有呼吸。我抱著你,大聲叫你的名字,直到我的臉貼著你的脖子,確信你還有脈搏跳動以後,突然身上湧起了氣力,我抱著你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以後終於回到了車上,把你送到了醫院。再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你身上的刮傷,我十分不好意思的說,有很多是我被絆倒的時候不小心將你划傷的。」
他雖說的雲淡風輕,說的累了的時候還能塞口麵條就口煎蛋,可是那天山路上的場景我親身經歷過,自然知道這整個過程並不像他此刻的表情如此輕鬆,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巨石砸死,被泥石流吞沒,毀滅性的因素實在太多太多了。
良久,我聽到自己哽咽著問道:「為什麼要來救我,那種場景下,你隨時可能沒命。」
權煜夾了一塊鹹菜放進我的碗里后,才不緊不慢的說:「哦,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是不想你出事,我想和你一起做飯吃,還想用你的洗衣機和冰箱,喝醉了的時候還可以賴在你的沙發上不走。」
許是我是他在這個城市第一個對他不錯的陌生人,幫他租過房子,搬過家,伺候過醉酒的時候,於他而言,我就像是姐姐一樣的存在,所以並不想讓我出事。
再問下去,倒顯得我自作多情了。「以後你做飯,我幫你洗完,你可以隨時用我的洗衣機冰箱,但是不能再睡我的沙發,不論是不是你喝醉的時候」,這也是我的私心,我並不想再出現昨夜那樣的曖昧空間,趁事情還沒有不可控之前。
權煜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最後補充了句:「可以,我不睡沙發,我買個帳篷,你家沙發和茶几之間的那處地板不錯,你欠我一個救命之恩,就拿那片地板的空間來還吧,正好我也覺得你家沙發太小了,我睡得不是很舒服。回頭我置辦一個大一點的帳篷過去。再買一條大一點的地毯,帳篷要鋪在地毯上面才正好。」
又是一口老血梗在喉間,人家都拿救命之恩來說了,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倒是顯得我小氣了,以後他真要過來的話我早早回自己房間鎖門睡了也就是了。
突然想到他說昨天救我的時候摔倒了很多次,那他身上肯定也有傷,我放下碗筷衝過去將他的袖子擼上來,胳膊上無數條划傷像蚯蚓一樣纏繞在他身上,翻轉過來的手心上也是有無數細口子,已經結成暗紅色的痂了。
我恨自己這麼粗心竟然現在才注意到他身上也是有傷口的,當時情況那麼兇險他怎麼可能全身而退呢?
顫抖著聲音問:「別的地方是不是也有傷口?你為什麼不去醫院包紮一下?昨天晚上發燒也是因為傷口發炎吧。」
權煜默默地將手抽回,把袖子擼下來說:「嗯,腿上不小心磕了幾塊淤青,我當時只顧著你了,沒注意自己身上有傷,再後來醫生說你沒事以後,身上的傷疤也都結痂了,我自己用雙氧水消了消毒,沒什麼大問題。」
霧氣在眼中聚集,他故意說的很隨意,但是我卻聽得心都揪起來了,那番絕望的境地我剛經歷過,當然知道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簡單,那種對死亡的恐懼和著風雨和泥水拍打在身上的感覺有多恐怖我是親身體會的。即便他身上真的只是一些擦傷,但是單單這能拚死將我救出去的恩情就讓我無以為報了,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當時是他被困在山上,我可能頂多就是報警然後在家焦急的等待而已。拚死上山救人,我或許真的做不到。
自此以後,我可能再也沒法把他當成普通的同事或者弟弟來對待了,救命的恩情下,我該怎麼報答他?
權煜伸手將我的眼淚擦掉,有些無措的說:「哎呀,你哭什麼呀,我知道我讓你受傷了是我不對,大不了以後我多做幾頓好吃的給你補補就是了。」
我被他一番話逗笑了,說:「你手上有傷,以後不要做飯了,我們就在樓下飯館吃就行了。」
權煜側著頭說:「我們?」
我點點頭,答覆他:「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