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克亞的日記（7月15日·上）

新紀139年7月15日

阿爾法地區的夏天格外炎熱，尤其是進入7月以後，幾乎每天都是30度以上的高溫。讓人恨不得拋下羞恥心，脫個一乾二淨。我還沒到那個份上，也不得不穿著背心短褲。這座基地原本就充滿金屬氣息和火藥味，在烈日的炙烤下，變成了一個蒸籠，悶得透不過氣。

潛入「毒蛇」后一個月，我可以自由出入基地了。儘管只能在限定的區域活動，而且每次出去都有人跟隨，我還是有事沒事就出去一趟。有時只是為了透透氣，有時則是出來買東西，像今天這樣。

0630，我開著大貨車，和四個穿了便衣的「毒蛇」士兵一道，進入基地20公裡外的加爾葛城——阿杜拉爾的一個邊境城市，人氣旺盛，商業繁榮。「毒蛇」經常派人到這裡購入日常品和食材，今天輪到我。

「來得有點早，要不要先吃個飯？」我把車停在早市外的街道上，問副駕駛的士兵。

他有些不情願。「算了吧，早點完事回去吃唄。」

「不遠，」我指了指前面一家能看清牌匾的小飯店，繼續勸道，「我太餓了。」

他也看到了那家飯店，不過還是搖著頭。

「那你吃吧，我們去買。」

於是我們各自下車。我徑直走進飯店，身後兩個士兵跟著我進來，站在門口。我找位置坐下，叫過服務員要了碗麵條。兩個士兵一直站著，看到麵條端上桌，便走出飯店。

一個客人和他們擦肩而過，邁進店裡。他走到我身後的位置，和我背對背坐好。

那人正是傑德。

*****

「毒蛇」內部有著明確的等級劃分，不同級別的成員能夠掌握的信息也不同。以特倫的實驗團隊為例，像我這樣初來乍到的，屬於最低級成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掃，購物，和在特別行動團差不多。極少數情況下，我才會被叫到實驗室幫忙，按那些研究員的吩咐幹活。

基地的第三層和第四層是實驗區，專屬於實驗團隊，研究設施和設備倉庫都在這兩層。要進出這兩個區域，必須以研究員或者研究參與者的身份。能夠破例的，只有三個幹部和「蛇頭」而已。因為這些原因，加入特倫隊伍的最初一個月，我連他的面都沒見著，實驗室只進過四次。

另一方面，「毒蛇」的通信設施管理也很嚴，大多數人沒有手機可用，內部聯絡靠一種通信範圍只有一公里的內部通訊器。要想和外部聯絡，就必須到第二層的通訊大廳，使用那裡的電話或者網路。

通訊內容一直都有人監聽，我在潛入后第八天用過一次，和傑德通了信。利用我們事先商量的暗語，把接頭地點定在這裡。為了不被懷疑，我們沿著早市街選了六個接頭點，按順序使用。每當我有一些小發現時，就會寫在紙上，然後借著買東西的機會，交給傑德。

服務員給我和傑德各上了一杯水，然後去忙別的事。傑德把裹在臉上的遮頭布拉下來，端起水杯。周圍沒有幾個人，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音量。

「上周你提供的信息很準確，我們截獲了他們一台設備。你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人懷疑到你？」

四天前，實驗3組和2組到區域A一帶執行任務。我在一次實驗活動中，偷聽到有幾個研究員說起此事，便提前向傑德報告。出發的時間，攜帶的器材，隨行武裝人員的數量和裝備，以及大概的布置情況，我儘可能做了調查，看來是派上了用場。

截獲設備對了解「毒蛇」的目的大有幫助，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提供他們的動向了。如果發生太多次的話，一些嗅覺靈敏的傢伙就會有所察覺。

「暫時還沒什麼問題。」我邊吃邊說。

傑德將杯中水一飲而盡，清了清嗓子。這兩個月，他一直在區域C的某個地方，分析我交給他的情報，在我和上校之間傳遞信息，還要提防可能出現的意外，每天的負擔都不小。這杯水沒有讓他的嗓子輕鬆到哪去，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沙啞。

「保持警惕，阿克亞，我們目前的主要方向是實驗。現在設備截獲了，你繼續從內部掌握情況就好。在上校給指示之前，不要再提供情報，多大的事你都不用出聲，免得暴露。」

「知道了。」

「那就好。你現在混的怎麼樣了？」

「目前是實驗7組成員，主要負責設備調式和維護。」

「聽起來像是低端活啊，有什麼特殊許可權嗎？」

我也把杯里的水喝掉一半，「連手機都不能用，只是個打雜的。」

「盡量加快速度，我們的時間也有限。」

傑德把一個紙團扔到我腳邊，我一腳把它踩住。

「下次見。」

他把遮頭布重新拉起來，起身匆匆離開。我把最後一點麵條扒拉乾淨，撿起紙團，然後叫過服務員結賬。

當我回到貨車時，貨廂里裝了好幾筐蔬菜、水果和其他東西，估計我們很快就會返程。我鑽進駕駛室，展開紙團，上面是上校的筆跡。

「已經確認，『毒蛇』在此地的活動，與EXP有關。另外，銀翼大部隊將在9月份進入阿爾法地區，我們要在部隊開進來之前展開行動，具體時間和計劃另行通知。行動開始前，儘可能掌握『毒蛇』實驗的詳細內容。行動目標：殲滅『毒蛇』，挖出其背後組織，生擒『蛇頭』。」

我只看了一遍，就用打火機把紙條燒成灰，扔出車外。

*****

EXP能量，簡稱EXP，據說是蘊藏在地下的，幾乎取之不盡的能源。不過貌似人類對EXP的研究還很不發達，至少目前我還沒見過用EXP啟動的汽車，電視或者其他什麼設備。因為使用EXP的成本非常高，與現在傳統的煤，石油和電力等能源完全沒有可比性，在民用方面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大規模利用，代替傳統能源。反倒是軍事方面應用得比較多，「無名」的裝備就是個例子。

空白大，意味著研究價值和空間也大。能在這個領域有所突破，必定會帶來可觀的利益。「毒蛇」應該也是出於這個目的，才到這荒蕪的大地上搞研究吧。

0720，我把卡車開進第五層的儲藏庫，下了車就直奔食堂。要不是逢場作戲，我真不想吃那難以下咽的麵條。我在食堂要了兩塊三明治，一塊鮮肉餅，一瓶礦泉水，把它們裝在塑料袋裡，去第四層的圖書館。

過去我接觸的恐怖組織里，還沒見過誰家有圖書館。他們沒有足夠大的空間和讀書的興趣，而這兩者在「毒蛇」身上都能找到。這座圖書館與一座研究所相連，裡面放置的大多是科研資料，也有當地一些雜誌和報紙，可說是收集情報的好去處。

整座圖書館藏有各類資料近八萬冊。要是沒人指點，我也只能大海撈針，好在我有個能幫忙的「嚮導」。

「早上好，莎蕾塔。」

「啊，拉維，早上好。」

莎蕾塔拿著一份跟我差不多的早餐，正坐在桌子旁邊沖我招手。我走過去，和她共進早餐。

從進入特倫的團隊開始，我就努力了解有關EXP的知識，每天都要在圖書館里泡一段時間。有一天，我碰巧在圖書館見到莎蕾塔。得知我正在努力學習時，她說什麼都要幫忙，還自告奮勇加入了實驗7組，成了我的同事。這樣也不錯，可以讓我不至於溺死在圖書的海洋里。

於是，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圖書館見面。我不指望自己能變得和老教授一樣，但起碼能讓那些概念不在腦海里太過陌生，包括EXP的開發進展，研究成果，以及那些能操縱EXP的特殊人群——超能人。

在學習過程中，最重要的一課，就是了解超能人。他們的身體能夠產生EXP，並以多姿多彩的形式釋放出來。超能人已經存在了上千年，而且十分好戰，一度被稱為怪物。據說他們在過去曾引發一場巨大的災難。還有新紀95年爆發的，被稱為「第二次世紀戰爭」的暗幕戰爭，也和他們有關。不過，歷史書籍中很少有關於超能人的記載，更多都是人們口口相傳的故事。

我見過超能人，會一點放火放電之類的小把戲，沒讓我感覺有多可怕。拋開這些，他們看上去和自然人沒有兩樣。聽上校說，真正有強大戰鬥力的超能人已經相當稀少，關於他們的資料和信息，我和托卡爾從上校那裡了解過，每個人都是一騎當千的狠角色，幸好我還沒遇到過。

在很久以前，超能人是一些國家軍隊的主要組成部分，地位很高，也被自然人尊敬和恐懼。但在約一千年前的某次大事件里，超能人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逐漸褪去了「神的外衣」，不再被人所敬畏。

最典型的，就是新紀前15年爆發的世紀戰爭，它幾乎影響了世界上所有國家。戰後，世界採用公曆新紀年，以紀念和平的來之不易。同時世界政府也於戰爭結束年，即新紀1年成立。這都足以說明世紀戰爭對歷史的巨大影響。然而在這場戰爭中唱主角的，是層出不窮的新式武器，並不是超能人。他們的作用已大不如從前。

「昨天我給你推薦的那份資料，感覺怎麼樣？」

莎雷塔咬了一口三明治，嘴裡嚼著發出問話聲。那本資料總共56頁，是「毒蛇」自己總結的EXP能量流動和結構的相關資料，屬於基礎性的東西。我看完它只用了半個小時，但要想理解透徹，恐怕要半個月。

「看完了，就是太難懂。要我一下子理解結構啊，流動啊這類概念，根本沒可能。」

「說的也是，還不如看一些EXP器材，那樣更好理解。」

邊聊邊吃完早餐，莎蕾塔帶我走進了書架叢中。她左顧右盼，在兩排書架間仰視，踱步。最後站在K12號書架下，手指在排列整齊的圖書書脊上輕輕劃過。

「對了，就是這本。」

她拿下選中的那本，封面上印著書名《被用錯的能源》。

「裡面介紹的是關於EXP一些實際應用的方向，比那些專業資料要通俗易懂。」

這本比剛才那本厚多了，二百頁左右。我隨意翻了幾下，裡面圖文並茂，但我讀起來還是覺得有些吃力。書中介紹了很多以EXP為動力或者媒介的設備和武器，有的製成了實物，有的正在研究，還有的只是一些概念。每個都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東西，稱得上是現今科技的頂尖水平。不過正如書的名字一樣，這些技術怎麼不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這本看起來還好，我就拿回去慢慢讀吧。」

「行，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那可太好了。話說回來，為什麼你要這麼幫助我？」

我總算問出了這句話，從聽說她主動調到實驗團隊開始就想問來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莎蕾塔要是能繼續幫上忙當然最好，但也不能否認她是米爾米利派來的監視者。能自然地和我搭話，就更容易發現我的破綻。

沒想到莎蕾塔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但很快浮現出微笑，眼睛瞟向別處。

「其實你能到這，我挺高興的，畢竟組織里和我年齡差不多的人一個沒有。現在有個能正常聊天的人，真是太好了。」

這段話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聽上去她似乎認為我是個傾訴對象。或許是我多慮了，她可能真的是出於自己的理由調來的。

因為，剛才那一笑，和莉莉有幾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