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梨花

一樹梨花

辛家蒙難,陶蘭生也是在幾日後才聽說。那時的他,清風明月琴聲,全都拋在腦後,滿心之後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她。

這一找,整個柏台上下翻了個遍,就連辛家滅門的許多內幕也被他查了出來。

然而他要找的辛若,卻連影子也沒見著。

後來他去求了燕無邪,燕無邪喟嘆不已,懷著滿心的愧疚,發動了全體燕影仕暗中找人,然而卻沒想到會在青洛的八大樂坊里見到她。

柏台國君的一紙通緝令,逼得她只能悄悄離開國土,然而在別國,也沒有什麼正經行當是不看靈川官牒的,無奈之下只能到樂坊賣藝。

自小生於書香世家的女子淪為樂姬。這也未免太令人唏噓。從前那個一身傲骨的世家小姐,為了引得客人一擲千金,被迫學會了在眼波流轉之間勾人心魄,亦學會了在曲中填入那些討巧的作詞。

但是千好萬好,好在她的相貌在美人眾多的樂坊中,並不太引人注目。於是她便被相貌出眾的蕭曇歌聘為老師。

蕭曇歌美則美矣,在音韻上的天賦卻比辛若差之千里,但是恩客們是不大在乎這些的,他們只在意皮囊是不是足夠好看。

那時的陶蘭生從燕閣的燕影仕泠姬那裡得知了不少關於八大樂坊的事。

八大樂坊競爭激烈,那時還有一個名叫戚霜的舞姬,在春緣節奪魁之後便被贖了身。蕭曇歌一心想要重走戚霜的舊路,她唱得一般,在第二年的十二姬中容貌與她不相上下者不在少數,陶蘭生本以為,奪魁的怎麼也不會是她。

但那天,蕭曇歌唱得比往日好太多,琴彈得也極好,一曲動靈川,拿下了那年的魁首,也引得了青洛紫陽城殷府世子殷琮的青眼。

殷世子是帶著劫數來的,他那夜留宿蕭曇歌的畫舫,卻引得仇家暗殺,世子不知為何逃過一劫,蕭曇歌也沒死,死的人只有辛若。

陶蘭生不明白,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死的人是辛若。

辛若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那個世子的廂房之中。

於是他四處尋找蕭曇歌的下落,就是為了查清楚當年的事情。但她似乎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和當年的辛若一樣,無論如何不露面。

燕無邪答應幫他找到蕭曇歌,荊州江湖的燕影仕告訴他有人見到蕭曇歌在荊州尋找血檀木,想要做一張琴。

那年陶蘭生初見辛若,便把那把血檀木的琴送給了她。後來她把那張琴留在了迷音谷的結界外邊,也許是再不相見、從此兩情的意思。

他起了疑心,那日在春緣節聽到蕭曇歌那一曲,他便起了疑心。

他以荊州血檀木琴誘她出山,又挑選在杜家的壽宴上,如果蕭曇歌真的是辛若,那她必然會出現。

辛夫人當年與人私通被凌遲處死,她唯一的兒子便是如今的三皇子宮皓。宮皓是她的表弟、是她唯一的親人。

而宮皓在流落崇山郡之時,承蒙杜家和施家照拂,杜家的大娘子施宛秋對待宮皓甚至如同親兒子一般。

他算準了一切,但真正確定蕭曇歌就是辛若,還是在她彈出那曲離歡的時候。

辛若本來並沒有想彈那曲離歡,那是她幼時第一次見到陶蘭生的時候,陶蘭生正在彈的曲子。

待到指尖觸到那張血檀木古琴的時候,她便突然想起了那個曲調,怎麼也揮之不去,腦子裡已然想不出原先要彈的曲子。

她知道這張琴是原來的那一張,她一眼看過去就認出了它,她那時才意識到她還是不死心,她依然想見到陶蘭生,這三年來去荊州找血檀木,想做一張琴,心裡一直告訴自己並不是為了他,只是為了琴而已,到頭來還是騙不了自己。

陶蘭生看了她許久后說道:「若是想要讓你原諒我,我該做些什麼?」

辛若擺了擺手:「我早已經不是辛若了。她想得到的,我未必想得到。」

陶蘭生皺眉,眸色一沉:「原來…你已經不想要我了。」

辛若抱著那琴,意欲離開,卻忽然被一股力道拉了回來,陶蘭生袖袍一揮,似乎是拈了個訣,梨花霎時間紛紛飄落,遮住了公孫玄櫻的視線,但隱隱能看見陶蘭生靠近了她,把她按在樹前,深深地吻了下去。

月上中天,一片青色衣裙在梨花之中旖旎,公孫玄櫻傻了。

還能這麼直接的?

公孫玄櫻猜想此時女孩子應該要抬手就是一巴掌,把陶蘭生這個老流氓教訓一頓。

沒想到辛若眨了眨眼,很是疑惑:「是因為此時的我生得好看了,你才對我有所不同?」

陶蘭生皺了皺眉:「我倒覺得你原來的模樣好些。」他頓了頓:「是因為辛若的肉身死了,所以換不回來了嗎?」

辛若點了點頭。

陶蘭生輕撫著她耳鬢的秀髮,問道:「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為何會交換容貌?」

辛若看了看周圍這漫天的梨花,良久,開口道:「春緣節那天,曇歌帶了一個靈師來找我,說他可以幫我們把容顏互換,這樣我就可以幫她奪魁,她說等比賽結束了就換回來。然後殷琮買下了她,但那夜我們遲遲沒有找到機會換回來,我又不想侍奉殷琮,我便找了個由頭去到了我們平日里練琴的地方。結果曇歌那時也在找我,見到殷琮之後她遲遲不肯走,至於畫舫里的燈是怎麼滅的,我也不大清楚,刺客也許是看到燈滅了,便對世子行刺,結果最後曇歌被刺死,我卻活了下來。」

她頓了很久,問道:「辛家滅門,我獨活了下來,殷琮遇刺,我又活了下來。和我一道的人卻總是要死,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大災星?」

陶蘭生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在她耳邊說道:「阿若,往後我不會再讓你遇到這種事了。」

辛若也抬起了頭,直視著陶蘭生的眼睛,他眼裡的落寞和懇求都十分真誠,但她還是了搖頭:「我在世上還有唯一一個親人,他叫宮皓,他如今是皇子,與我身份有別,但當年我姑姑和辛家滅門的事情,只有他可以與我一同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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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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