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香
在洛喬楓提出這一點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想到公孫玄櫻會露出那樣的笑。
他認真地審視了一下公孫玄櫻，也審視了一下自己。
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人，總是要把每件事情的原因都想清楚。而穆離就是這樣的人。
的確她生得很美，難得一見的那種美，這世上的美有許多種，洛喬楓英姿颯爽，蕭曇歌楚楚動人，公孫玄櫻則是美得清冷絕俗，澄澈空靈，美者眾多，而脫俗者寥寥，公孫玄櫻算一個。
他的確能欣賞公孫玄櫻的美，但他向來是個冷情的人，有些事情愈是美愈是藏著殺機，這個道理自他學兵法起就已然刻進了自己的處事方針。
所以他很少為美色所動。儘管在落雁坡見到她奮力抵抗時沉靜的神情，見到她微微揚起的下頜，深藍色的眸子里沒有半點懼色，他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句美哉。
往後那個沉靜而孤獨的神情總是三番五次出現，揮之不去。
也許，自己執意要在燕山照看她時，就已經有私心了吧。他完全可以把傷葯留在那裡，或者把她送到幾百米外的燕閣，但他卻選擇了最麻煩的一種方式來救她。
又或許是自己頗為幼稚地將她變化成男兒身，留在穆王府當管事的時候。
包括那次騎射賽，她再一次露出了那個他頗為欣賞的神情。
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該摻合進來，有了她以後也極為束手束腳，但似乎就是鬼使神差地想同她像燕山那時一般朝夕相處。
將公孫玄櫻留在身邊，這讓穆離嘗到了一種很難言喻的樂趣。
如果，他以後真的要找一個人作伴度過一生，那人一定是公孫玄櫻。
但是此事很快又被他否決了，他想到了如今謀划之事，殺機重重，稍有不慎就會重蹈辛家的覆轍，既然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心，那就更應該將她好好的護住，而不是將她卷進來。
也許應該先讓她離開，將她送回公孫霈的身邊。只要在公孫霈的身邊她就一定會很安全，她也不會像在落雁坡那樣孤立無援。
是夜，月光被陰雲遮蔽，冬梧院中，冬梧花也漸漸開始凋敗，對門的那間廂房之中，也有一個人也失眠了。
公孫玄櫻親眼見到穆離與那名女子，似乎是依偎在一起，兩人熱切地耳語著什麼。
那女子一身俠客裝扮，風流英姿，腰細腿長，和燕無邪閣主的風姿很像。
公孫玄櫻只看了一眼便認定那女子是那個聞名天下的第一俠盜洛喬楓，不管是從直覺還是種種細節，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衛凝曾說洛喬楓是穆離的心上人，今夜親眼目睹果然不假。
她一直沒睡，所以清晰地察覺到有人走進了她的廂房。
屋子裡沒點燈，那人走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裝睡，她閉著眼睛，感覺到自己的床榻沉了沉，一雙有些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身子一僵，怎麼回事？靈師的反應讓她猛地睜開了眼，將眼前的人的手反扣住，那人也很機敏，霎時間將手換了個方向收了回來，她本以為是某個對男子有怪癖的人來輕薄了她，但沒想到這個有怪癖的人是穆離。
穆離嗓音沉沉：「阿櫻，對不起。」
公孫玄櫻一怔：「為什麼說對不起？」
「或許，我不應該這樣折騰你。」穆離低低說道。
公孫玄櫻一驚，難道穆離看出了她喜歡他，而且還知道她今夜看到了那些，這下覺得有些對不住她的情意，才來同她說這些的嗎？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沒有對不起我，我一直以來都只是遵從自己的心意罷了。」公孫玄櫻淺淺地笑了笑。
「那你的心意是什麼呢？」穆離注視著一片漆黑之中的她。
公孫玄櫻仔細想了想，此時自己真正的心意當然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說了沒準他就會覺得自己心思不單純，甚至覺得她對於他和洛喬楓來說是個阻礙。
她斟酌片刻，說道：「其實我對你沒有那麼多想法，你不用有那麼大的壓力，我來找你只是為了報恩，沒有別的心思。」
穆離聞言，神色平常地點了點頭。
而後她又覺得靈台微微閃了一道如閃電般的光，隨後便睡著了。
但公孫玄櫻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自己昨夜的記憶有些殘缺不全，床邊還有幾縷雪松香氣，當時她也沒有想太多，她一向是個心很大的人。
然而這塊夢石又出現地如此剛好。
公孫玄櫻攥緊了拳頭，她覺得有些可笑，他將她的記憶封在夢石里，也許是怕她將那夜看到洛喬楓的事情透露給別人。
穆離對她甚至連信任都沒有，在走之前也要把她關於洛喬楓的記憶抹去。
近水樓台和得不得月其實並沒有關係，只不過近一點更方便賞月，讓人誤以為自己伸伸手就能夠到月亮，但這個月也許已經被人在某個時刻被人插上了自己的旗幟，從此以後，任她跑多遠，任它近水樓台人來人往，月就在那裡，永遠是那個人的。
夢石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公孫玄櫻取回了自己的記憶。
她認真端詳了一番坐在銅鏡前的自己，鏡中人面容比剛來的時候憔悴了不少，她記得國君封晝曾經意味深長地說過：「有時候，你心心念念的東西，有它更好的歸屬，得不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個時候，自己不要太強求了，否則最後傷的還是自己。」
這番話她如今已然悟得了三分，穆離的歸屬是洛喬楓，而她只不過是他穆離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如今他應該也覺得，她這個過客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公孫玄櫻從靈倉中取出了一件湛藍色的便裝，將披散的頭髮梳起，畫眼描眉之後，看著鏡中氣色好上一些的自己，勉強擠出了一個瀟洒的笑容。
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再多待一刻都不是公孫玄櫻的風格。
她沒有什麼要帶的東西，但她還欠穆離一樣的東西，她答應他的白魂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