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雄關之戰2
楚國步卒像是麥子被一批又一批地割倒,又一批又一批地跟上,這些步卒推進緩慢,三人為一隊,一人持巨盾,一人投擲槍矛,一人攜帶巨大的箭袋,裡面是閃爍著黝黑金屬光芒的槍。
這就是楚國槍卒,除了槍矛是必須的之外,其餘兩人可以隨意變更,每一隊人都是經過大量訓練磨合組成的,一旦行動,往往一個眼神就能讓戰友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正是這樣嚴密的配合,大量的訓練以及入伍前精細的選拔,才造就了天下第一步卒。
但槍卒並不適合攻城,這樣的兵種適合正面大規模衝鋒,近處可以三人成隊,藉助配合所向披靡,遠處配合槍矛投擲,威力也堪比弩隊,哪怕是守城也能發揮巨大威力,但在攻城方面卻是絕對下乘的選擇,槍卒膂力有限,不可能比擬城頭上的弓箭,登城的時候也絕對不能保持三人的陣型,因此戰爭史上用槍卒攻城的情況屈指可數。
此時戰場上的情況也的確證明了槍卒不適合攻城這一點,密如飛蝗的槍矛飛有的堪堪釘入城牆,有的直接落地,大多數雖然飛上城去,但力量已經衰弱幾乎不曾傷人,只是起到了恐嚇作用,壓制了敵人的箭勢。
謝奇率領的騎兵借著箭雨稍息,極速向城牆賓士。
嗖嗖的破風聲在謝奇耳邊接連不斷的響起,謝奇在馬背上儘力俯低身子。好幾次箭都擦著他的臉飛過,帶起一縷血花,最兇險的一次,箭羽直接打在了他的臉上,讓他一陣眩暈。
謝奇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年幼,那時候他是一個普通的奴隸,因為天生眼神兇狠,無論他做什麼都絕對沒有卑躬屈膝的樣子,即便他真的很努力的去嘗試過。很多人說他的眼神像狼一樣,孤獨而兇狠。他在貴族家裡被呼來喝去,那些貴族似乎給外厭惡他,生氣的時候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毆打,心情好的時候就只用鞭子大笑著往他身上揮舞,他記不得自己的父母,似乎一出生就是這樣的卑賤。
他不甘心啊,他怎麼能就這樣卑賤地活下去,他心裡總像是有一團火,想要燃燒掉那些該死的命運。
其實那次斷後本來不應該他去的,上司不喜歡這個兇狠的下屬,心底里覺得他是一個低賤的奴隸,因此撤退前臨時給他生了先鋒騎將軍的官職,想要他永遠的留在那裡。那時候他身陷重圍,身邊只剩下六十幾個人,敵軍卻像是波濤,一層又一層地拍打過來,最後他也已經忘記了自己怎麼逃了出來,只記得最後的追兵那最後的一刀是僅剩下的三個人里的一個替他擋下了,那個士兵本來也是一個奴隸。
來不及回憶太多了,再過一小會兒就要到城牆下了,其實武定方沒有告訴諸將,這場攻城是為謝奇搭建的舞台。
「取我的神臂弓,狼牙箭。」王彥昌站在城頭面色猙獰地看著謝奇領著不過一百騎兵就要到城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危機感。
士兵迅速遞過王彥昌的弓箭。王彥昌膂力遠超常人,所用的弓是為他量身定製的,在三百五十斤作用,這樣的弓搭配上螺旋紋路的精鋼狼牙箭,發射出去的箭會告訴旋轉,加上本來螺旋的紋路,甚至可以鑽透岩石。
開弓,瞄準,放箭,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樣被王彥昌施展出來,箭去如流星,城上的士兵只聽見風聲如虎嘯。
謝奇也注意到了那支致命的箭,他根本不抬頭,因為一個抬頭的時間足夠箭矢穿胸而過了,他滾落馬鞍,只憑藉腳力勾住馬鞍,堪堪躲過了致命一箭。
狼牙箭落空后直插入地,只留下箭羽在地面上微微顫鳴。
謝奇翻身上馬,還沒喘口氣,另一支箭已經飛至面前,他這次看清了那箭尖上致命的螺旋紋路,像是死神手上凌亂的皺紋。
謝奇極速後仰,頭皮擦著箭尖,堪堪躲過,箭矢貫穿馬匹的頭顱,謝奇的馬甚至來不及嘶鳴就憑藉巨大的慣性撲倒,謝奇看清了城頭上放箭的人,但卻看不見面孔,想必應該堅硬如鐵。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第三隻箭已經到了眼前,這次他躺倒在馬身上,避無可避。
終於可以閉眼了,閉上那雙讓人生厭的眼睛,也滅了那團燃燒的火,命運什麼的,果然不是可以燒掉的。
「噗」箭矢貫穿身體的聲音。但謝奇還活著,他的副手在最後一刻趕上了,為他擋下了致命的一箭。
那也是個年輕人。那雙眼睛如星辰的光,一閃而過,隨後低下了頭。
這就是奴隸的尊嚴啊,貴族算的了什麼,那是人的尊嚴,貴族只是一群自以為是的混蛋。
謝奇心中的火又開始熊熊燃燒。
他翻身,前撲,飛身上馬,甚至沒有再去看自己的副手一眼。這是奴隸難逃的命運,但為了改變他,即使死,也不可怕。謝奇甚至覺得自己的副手很驕傲,一個奴隸的驕傲。
謝奇率領最後的十幾人到達了城頭,十幾人開始射箭,箭上飛揚著些細微的粉末。可沒人看得到。
城頭的亂箭如蝗,雲國的守軍被這些人激怒了,這些敵軍居然靠近了城牆,這是雲國皇帝護佑的國土,沒人可以挑戰皇帝的尊嚴。
謝奇身中十幾箭,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他贏了,這就是奴隸的尊嚴。
他挺直了身軀,目光朝向楚軍營地幾乎不可見的木城樓。
武將軍,我做到了,以奴隸的毅力,雖然這是為我搭建的舞台,但最後在上面起舞的人還是您啊。
遠處,木城樓上的武定方面色莊重,肅穆,左手捂胸,右手扶劍,向著雄關鞠躬。
「下令,全軍撤退。」武定方沒有直身。
王彥昌望著退去的楚軍,默然良久,明明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卻完全不見欣喜,「全力戒備,搜查城牆,一寸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