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共赴未央(二)
?更新時間:2011-06-02
蕭何擁著劉邦出殿。前幾日長安剛下過幾場暴雨,近日放晴,不經覺得天空是一片說不出的晴朗,覺得天下前所未有的清明。呂后辭了劉邦,獨自轉大殿去了。待呂后稍走,劉邦便拉蕭何坐於殿前台階上,回首自己從平民至皇帝的一生,喟然一嘆深邃道:「老蕭頭,江山來之不易。劉季提三尺劍伐暴秦、滅項羽,然後取天下,整整七年時間。得天下容易守天下難,燕王臧荼、韓王信先後叛亂,雖或死或逃匈奴,卻被匈奴擄脅屢屢攻襲邊境。為帝五年,年年出兵平叛,民不聊生,幸有丞相助朕治理國家而有條不紊。」
蕭何思緒也回到楚漢爭霸之時和建國后的點滴,劉邦懲處叛王的或成或敗,每年都要出征平叛,這一年就是剛剛平定代地的韓王信,前不久才回來,劉邦叫陳豨接替樊噲監守趙代地區的邊防軍,叫樊噲帶軍回長安休整,樊噲堅持要在代地觀察些時候。蕭何嗟然一嘆:「人生果若白駒過隙。」便又立刻拱手振作精神道,「雖臧荼韓信逃入匈奴,其二人終究中原人,祖宗祠廟祖墳皆在中原,定不願鼓吹匈奴襲漢邊。我朝即將與匈奴連親,匈奴一時也不會冒犯。如今,我朝必先恢復農業生產,鼓勵百姓從農,農業乃治國之本,農事發達,國家富裕。皇上一直在為百姓謀福祉,皇上得天下以後,令軍士罷兵回鄉事農、復故爵田宅、又免自賣奴婢者為庶人,更值得為百姓津津樂道的是減輕田租為十五稅一,皇上明君也。」
劉邦呵呵一笑:「朕遇伊尹、斗子文嘞。」蕭何眼睛一亮,竟紅了臉,自愧不如此二人。
「朕嘆子房呵。自定都關中后,子房便稱病不朝,醉心與赤松子神遊,朕想請他出山再次輔佐朕治理江山,卻曾許諾他,准許他安居晚年、不問朝政,有些事他不在,朕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蕭何知道劉邦惦念張良,張良確在劉邦定都關中后逐漸淡出朝政,清心寡欲仙風道骨起來,選擇一處安靜之地修鍊辟穀功。劉邦曾幾次三番登門造訪張良,詢問他出山的想法,都被張良委以一番鄭重的說辭給客觀的拒絕。此後劉邦也不好再去尋他,只是張良答應朝中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大事,他定會前來幫忙解難。皇帝念他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對他有著很深的信任和依賴,只不過張良現在不再追逐於政事,但皇帝打心裡想念他。蕭何一向老成持重,深諳劉邦心意,便道:「張子房乃開國功臣,如無他,大漢天下何時定也未可知,乃社稷之臣。皇上念他該如此。子房一向曉得自身所追求之事,雖然皇上答應過他不問朝政,但皇上對他有知遇之恩,若皇上遇難事而不解,子房定熱心相幫。」
「朕的老師,朕深知。」劉邦點點頭。
「陛下之師良多。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也。曲逆候陳平、絳候周勃、穎陰候灌嬰、淮陰侯韓信等諸位賢能,皇上不覺得他們也是老師嗎?」
劉邦迷細起眼睛,贊肯的點頭:「男兒之志當如諸位。」說話間,早已想起昨兒個夜裡皇后說關於冒頓的事,多少讓劉邦有些心有餘悸,她秉性剛毅,處事果斷,以前微時,家裡事情常常呂后說了算,家中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頗具男兒風,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從未談過國家大事,即使談過,也是自己先開口主動和她隨便一說,這次她卻是有備而來,分外主動。讓劉邦當下感覺呂后的確不尋常,別的女子攻於後宮心計之時,她更多的關注朝堂政事,不知她什麼時候惦記上了冒頓,不知背後她還做了些什麼。劉邦轉頭看著蕭何嚴肅鄭重道:「老蕭頭且說說史上女子能否參政?」
蕭何微愣,心下曉得皇帝說的是呂后,略作思忖便拱手:「商王武丁王後婦好助武丁開拓疆土,鞏固內政;樊姬諫楚莊王廢田獵而歸心於國政,又以言諷虞邱子助庄王得賢相孫叔敖;戰國齊宣王后鍾無鹽助齊宣王大治齊國;秦惠文王之妃秦宣太后雖有諸多鄙處,卻也助其子昭襄王贏稷收服義渠,以上女子皆巾幗。雖說自古後宮不得干政,但臣認為隨侯之珠,不必出於孟津之河;盈握璧玉,不必出於崑崙之山,良言不問出處,女子雖應居深閨,其中卻有大智慧,或許應恣其事而慢其權,卻一定有度,度有所僭越便會亂政。」
「恣其事而慢其權……」劉邦方在思索著蕭何的那句『恣其事而慢其權』,呂后參觀完宮殿往劉邦這裡走來。看到劉邦與蕭何皆坐·台階上,且劉邦眉心緊蹙,似是沉思,便微笑問道,「二公說談為甚,劉公作何蹙眉沉思?」
劉邦與蕭何對呂后稱呼自己先是略有微笑,蕭何忙起身給呂后拱手一個素禮。劉邦先道,「無甚,某沉思如何治天下。」劉邦轉身沖蕭何使個眼色。蕭何立刻明白,接道:「皇上剛才還問臣如何為百姓謀福祉。」話音剛落,蕭何迎面一瞥劉邦,劉邦手放腹前暗暗豎起一個大拇指。
呂后一聽,並未猶豫張口便道,「此有何難,繼續重本抑末,農工商虞互不可缺,慎動兵戈而使天下大定即可。」劉邦愣然聽時,又聞呂后道:「臣妾聽過一句話:『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將道德教化施於政治施於治國,就像居於一處的北極星,眾星皆來拱衛它。皇上治理天下,也該顯示大善,但為善不同,卻同歸於治,施恩惠與天下,天下必報以更大的恩惠與皇上,皇上的恩惠澤及山川,百姓會看不到么?」
呂后話罷卻見劉邦眼神冷冷直逼自己,他似笑非笑更似犀利,臉上顯然不悅卻並無一言。蕭何心贊呂后奇特之際,更多的將視線放在壓著悶氣的劉邦身上。呂后見劉邦一直盯著自己,心知自己剛才有錯便低了頭不再言語半句。氣氛尷尬間,遠處風塵僕僕的跑來一個謁者,見到劉邦『噗通』一下跪倒,焦急的期期艾艾起來:「皇……皇上,出……出事了,河堤……」
劉邦見他慌裡慌張卻又如此吞吐,著急不已,一把將他揪起雙目盡裂的大吼一句:「快說!出了什麼事?再吞吐,朕砍了你。」呂后蕭何皆近前聽著。謁者不敢咽口水,被劉邦怒吼一句便也嚇得不輕,慌張說道:「周縣河堤謁者來報,渭水決堤了,周圍的莊稼全部被淹沒,周縣的許多百姓……罹難了。」
「說甚?」劉邦驚愕不已,忽覺眼前暈眩、身子癱軟,幾乎落地,幸被蕭何攙扶著。劉邦驚得不知所措,乾咽口水。蕭何稍稍鎮定提議:「皇上,渭水決堤干係重大,事態緊急,請皇上速回宮,宣百官進殿商議此事。」
「好好好,速回長樂宮。」劉邦一時沒了主意,也不乘輦卻四處找馬匹,好容易犄角旮旯找到一匹,就要上馬,卻由於心裡著急,滑落下來,他拽過剛才的謁者,將他按在地上便急急的踩著他上了馬,『駕——』的一聲脆呵便風一樣竄出了好幾里,呂后蕭何趕忙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