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陳年舊事
睡過午覺,桑榆照舊來到前面和著祖母膩歪,只剛纏著祖母寫了一個字,又聽見外面傳來聲音,說是大公子來給林老太太請安。
素日里請安都是早上,怎的今日卻是午時來的,桑榆趕緊收整了衣衫,從祖母懷中坐直了身子,誰知門帘一掀開,隨著大哥哥走進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桑榆只瞧著眼熟。
等著那人抬起頭,這才想起來,可不就是那日見到的傅堯玉,只見他今日一身玄色衣衫,腰間只一塊玉佩點綴,雖是面上依然帶著那日一個弧度的笑容,可實在長久沒見,桑榆一時之間沒想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那人彷彿沒看見桑榆一般,只徑直上前走到正中先是給林老太太請了安,「堯玉給老太太請安,前段日子事忙,倒是許久不曾來,還請老太太勿怪。」
桑榆見著祖母面上神情未有不妥,可見二人是很熟絡的,又擔心他會和祖母告狀,所以情緒上難免有些忐忑,便不安的低頭絞著手裡的帕子,整個人心虛的很。
「聽說你前段日子去蘇州了,可還呆的慣嗎?」
又聽那傅堯玉謙遜有禮道,「早聽聞那是一二等富貴風流地,此次前去果真名不虛傳,那的氣候也舒適,若是老太太有機會,可定要去那瞧瞧。」
二人說了會閑話,林老太太這才道,「堯玉,這是五丫頭,名喚桑榆。」
說完又讓桑榆上前,「這是堯玉,你從前應該是沒見過的。」
聽著叫到自已,桑榆也不好裝作沒聽見,只得上前,但也只敢抬頭略微掃一下,便趕緊低下頭,規矩的行禮。
只傅堯玉好像從未見過桑榆一般,只暖洋洋的對著桑榆一笑,「原來是五妹妹,今日初見,未曾特意準備見面禮,還請五妹妹勿怪,等到下次見面,必定補上。」
桑榆也學著他微微一笑,擺擺手,「好說,好說。」
寒暄過後桑榆便乖乖的回到祖母身旁坐下,聽著他們聊天,但思緒早就已經去神遊了,她想著原來世上男子千千萬,真的各有各的性格,她起初還以為男子大多數是像以前家中哥哥和同村鄰居一般。
他們動輒就打罵家中媳婦,不然就是吆五喝六的,說起話來臉紅脖子粗,也不顧及旁邊是否有人,那些污穢之言順口就能說出。
但如今她才知道,原來這男子的性子也各有不同,有父親那般成熟穩重的、大哥這般少年老成的、二哥那般風流倜儻的、二肅哥那般活潑開朗的,還有的就是眼前少年郎這種溫潤和煦的。
只見他無論是面上的表情還是說出來的話,都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舒服的很,桑榆只聽他的話音語調,一時之間倒是有些入了迷,直到他們起身告退要同她告別的時候,桑榆還是不曾從神思中醒過來。
還是阿月上前輕輕拍了桑榆的後背,這才讓她清醒,就見到滿屋子的人都在看著自已,一時之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感覺面上熱了熱。
她趕緊站起身對著大哥哥和傅堯玉行過禮道了慢走,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這才輕輕的呼了口氣。
李嬤嬤送完客人回到房中就見到桑榆正伏在桌上,看著眼前的字不言語,還以為她是煩悶自已的字寫的不好看,便上前道,「五姑娘,這字是需要慢慢練,下苦功夫的,一時半會也急不得。」
林老太太也道,「你不過一年左右的功夫,就能學到這個水平,已經很是不易,也不用把自已逼的太緊了。」
話音剛落,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嘆了口氣道,「堯玉這孩子看著是個最溫順的,實則要強的很,樣樣都要做到最好,當初有人說了一句他的字不好看,他便日日練字,只把手都磨破了,還是不肯停,雖說最後他的字獲了大家稱讚,實是好事,但祖母卻不希望你活的這樣累。」
聽著祖母主動談起傅堯玉,桑榆眼睛一轉,趕緊起身道,「祖母,瞧著這位傅公子好像經常來咱們家的樣子,可是這一年來我怎麼不曾見過他?」
提起傅堯玉,只見林老太太放下了手中正綉著的活計,看著桑榆道,「如今堯玉回了京,他又是和你大哥哥最要好的,所以有些話我也要講給你聽,別將來衝撞了失禮了才好。」
桑榆乖巧的點點頭,便坐在一旁不言語。
「先帝曾親赴戰場,九死一生,就在一個危機關頭一名小將陰差陽錯的替先帝擋了一箭,血盡而亡,班師回朝後,先帝想起那名小將臨終的時候曾拜託同僚照顧自已家中唯一的女兒,他便起了惻隱之心,將那女孩封為了寧祥郡主,養在宮中,後來先帝駕崩,如今聖上登基,念及寧祥郡主年紀輕輕便喪了夫,沒留下孩子承歡膝下,便將自已的六皇子也就是傅堯玉送到了郡主府由郡主撫養,這一晃就是這麼多年。」
桑榆聽著這個前塵往事,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原來那翩翩公子竟然是當朝六皇子,自已這是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居然這輩子能在六皇子前面哭的眼淚鼻涕橫流的。
不等桑榆繼續說什麼,又聽林老太太道,「堯玉的生母是我英國公府旁支,論輩分我該叫叔父家的一個女兒,我們自小經常入宮,和寧祥郡主也頗有交情,後來她成了如今聖上的側妃,可聖上不喜她的性子,所以等著聖上登基,她也只被封為白嬪,而聖上美人更多了,漸漸的就忘了她,好在寧祥郡主經常接濟,使她的日子能過的沒有那般艱辛。」
說到這,桑榆見著祖母面上露出凄涼的神色,本想打斷,卻見著李嬤嬤微搖頭,只好繼續聽下去。
此刻,林老太太心中滿是凄涼,名義上雖說是為著桑榆講解,但是此刻她又好像是自已在回憶往事,說的入迷。
「後來白嬪有了子嗣,也就是六皇子,但不知怎的她倒是和聖上關係越發冷淡,生下堯玉后,人也整日懨懨的,見了我只是哭,問什麼都不說,就在一個冬天,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剛下了雪,我就接到宮裡面的消息說是白嬪病逝了,然後聖上念及六皇子年幼,不能沒人照看,便送到了寧祥郡主府。」
「可是寧祥郡主也像是變了性子,她開始深居簡出,慢慢的就連我下帖子都約不出來她,只有逢年過節我們才能見上一面。可堯玉那孩子雖是是皇子,可是自小養在郡主府,郡主官場上又沒有人脈,也沒有後盾支持,所以堯玉這麼多年來都像是一個透明的皇子,整日里閑散的很。」
桑榆聽著祖母淡淡的說著這些,從她的嗓音里桑榆彷彿看見三個少女,曾經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起走向遠方,只是隨著時間流逝三人一點點漸行漸遠,只是祖母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對此無可奈何。
林老太太說完這些,又嘆口氣,李嬤嬤見此趕緊道,「老太太,瞧您這是何必呢?在嚇著我們姑娘。」
林老太太趕緊回過神來,一把摟過桑榆,「好丫頭,莫怕,祖母只是想告訴你,堯玉那孩子自小過的有些苦,但人心地不壞,又和你大哥哥交好,你只把他也當做哥哥帶就好,但只不要再他面前提什麼父親,母親的就行了。」
桑榆點點頭,不再言語,用過晚飯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時,又想起下午祖母的那番話。
不自覺的自已也嘆了口氣,這可逗笑了阿月,只見阿月把下巴放在床板上,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桑榆道,「五姑娘嘆什麼氣,倒像是外面上了歲數的老人一樣。」
看著阿月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桑榆忽然玩笑大起,伸手將她頭上頂著的髮髻散亂,引得阿月尖叫跑了出去,自已嘿嘿笑了會,這才又沉靜下來。
想來傅堯玉自小生活在郡主府,沒有生活在自已父親身邊,必定不如其它皇子得聖上寵愛,也難怪他處處要強了。
正想著,桑榆拿出那個帕子,蓋在了臉上,腦海中又浮現出他的音容相貌,正想著的時候,不知哪裡又來了一股氣,一下把帕子拽了下來,對自已道,「林桑榆,你想他幹什麼?想想你自已得了。」
說完倒像是賭氣一樣,把那帕子塞到了枕頭下面,不去看自已轉身蒙上被子睡起覺來。
這邊她睡的很香,卻不知有一處地方有一個人因著她,簡直要把一口銀牙咬碎。
這處自然就是瑰院,此刻林棲棲和馮姨娘坐在圓桌前,看著白日里桑榆讓人送來的東西發火。
「她這是什麼意思?打量我買不起這個破香囊嗎?還用她巴巴的送來。」
馮姨娘是個實貨的,一眼就看出那布料的珍貴,此刻看著自家女兒的樣子,只好柔聲道,「好了,誰讓那丫頭的外祖母是白家,白家的世代從商,雖說不是什麼數一數二的,但就那銀子也夠咱們林府花幾輩子了,什麼人什麼命,你又何必生氣。」
嘴上這樣說,但馮姨娘緊捏著帕子的手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她想到了當初的白姨娘,明明二人都是姨娘,但白姨娘身上穿的,用的,就是比自已好出不少,偏生平日里規矩要命的老太太都不多說什麼,府中的人自然也沒有多事的。
憑什麼那賤人活著的時候就壓自已一頭,如今她死了,回來個女兒還是壓自已女兒一頭,這上哪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