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細作之死(一)
他堅信著自己的判斷,想要抓住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唯一的一束光。放棄了自己與生俱來的驕傲,用一種近乎渴望和哀求的姿態。期盼著,祈求著。
宋翼遙無法回應他太過炙熱的感情,也不能坦白,只能避開視線,又尋回了之前的理由:
「我說了在孝期,」
沈越誠眼睛都被氣紅了,壓低語調哀求道:
「你父親我查到是誰了,江淮陳家的陳書康,他活的好好的!你母親雖然遊歷在外,但每個月都有書信寄來,你又是哪來的孝期。不要再找借口了!好不好!翼遙!」
沒想到沈越誠竟能查到他父親是誰,宋翼遙一愣神,乾脆直說:
「你也知道我是在找借口,那就該明白我為什麼找借口。沈大人,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我真的不喜歡你。你對我的感情也並不是喜歡。你好好想想。我有什麼能讓你喜歡的地方。」
「你長的好看,對我好。無論你是笑哭,還是生氣,都是我喜歡的樣子。是你救了我。從黑暗中把我拉了出來。我喜歡你,同感激無關,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心悅你?」
「沈大人,謝謝你的喜歡,但我不喜歡你。」
樹蔭隨著風動了動,像是格外愉快似的。
沈越誠不肯接受這個現實,像只鴕鳥鑽進沙子里一般,想給這一切找個理由。
「那你喜歡的是李瑾?李瑾他除了學問好點,家世樣貌哪點能比得過我?因為他又要回來了,所以你動搖了?」
好端端的怎麼又扯到李瑾身上了,宋翼遙皺眉,明顯不高興了:
「李瑾是我的學生,請你對他放尊重些!」
「若不是因為李瑾,還能因為誰?」
已經不太清醒的沈越誠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銘遠侯,一定是他,最近同宋翼遙走那麼近的只有銘遠侯!
又冒出來一個李瑾?現在民風已經開放到如此地步了么?沈大人臉皮真厚,唉,自古以來就是求而不得,最苦!
坐在高高樹枝上的唐景若看戲看的很開心。邊看心裡還忍不住幸災樂禍的下評語。
直到,說著話沈越誠突然抓住了宋翼遙的手。
宋翼遙掙扎著甩不開,秋水似的眼眸中閃著不悅,正要動手時,一道冷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沈大人,我看宋大人對你無意,還望你不要糾纏的好!」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兩個人。
唐景若干脆跳下樹,白色的衣袍迎風翻迭,高高束起的墨發也隨風飛舞,一道身影落在宋翼遙面前,儘管只是個背影,卻讓她不自覺的看呆了。
記憶里,好像總有個小小的身影就像這樣,從天而降,挺身而出。
那個他,是誰呢?
瞧見這一幕,沈越誠心中更是起了不知名的暗火。更堅信自己猜測對了。
「小侯爺怕是管不著!」
唐景若綳著臉,正正經經的回答:
「我是宋大人的侍衛,自然管得著。」
「宋翼遙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沈越誠指著唐景若,不肯放棄的逼問。同時也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唐景若聽的眉頭一跳,宋翼遙不會真的喜歡自己吧?想想也是,自己這麼英明神武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肯定是個人都喜歡。
那自己以後還是得理他遠點。要不什麼時候找他說清楚?自己肯定還是喜歡女孩子的。
在唐景若胡思亂想的時候,宋翼遙深吸一口氣,鄭重又鄭重的說道:
「沈大人,我真的是只拿你當朋友。我真的不喜歡你,這件事同任何人都無關。我不喜歡李瑾,也不喜歡小侯爺。我不願娶妻不是因為我喜歡男子所以找守孝做借口。而是因為我還不想娶妻。」
所以呢?到底喜不喜歡我。唐景若差點問出來。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甚是好笑。
他同宋翼遙都是男子,難道不應該是做朋友么?都怪沈越誠,自己的想法都差點被他的帶歪了。
(某位聽牆角聽的好不愧疚的小侯爺心安理得的怨上了被聽牆角的人。
沈越誠:我吐你一臉血你信不信?)
宋翼遙這段話說的真誠,沈越誠聽的也認真。一片沉默中,沈越誠終於肯從他的沙漠中抬起頭。
原來從頭到尾,真的都是自己想多了么。沈越誠苦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是我想多了。宋大人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宋翼遙頷首,目送他離開。然後沖著在一旁充當透明人的唐景若問道:
「小侯爺怎麼在這兒?」
話雖是對著他說的,眼睛卻是瞟了一下上方茂盛到可以擋住整條小路的樹蔭。
「在等宋統領。」
唐景若簡潔明了的回答了她的問題。滿臉的理所當然,絲毫不打算解釋一下。
「小侯爺,我們去喝酒吧!」下了值守的宋逸高高興興的趕過來,沖著樹上大叫。
「我在這。」
「表哥,好巧啊!」
巧什麼巧!前面才是出宮門必經之路好不好,這條小路只通向他們值守的房間和城牆!
還有唐景若竟然沒在樹上呆著。難不成是瞧見翼遙下來打招呼的?他們兩個人為什麼會這麼熟,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宋逸嘴角僵了僵,終於保持住了微笑轉身:
「表弟你怎麼在這?」
「當然是來找你的。」
宋翼遙再次截胡了宋逸想要喝酒的願望。
「你找我幹什麼?」宋逸垂死掙扎著。該努力還是要努力的,萬一有奇迹呢。
宋翼遙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
「我要看看昨天那具從湖裡撈上來的屍體。小侯爺既然也在,就一同去吧。」
什麼都不知道的唐景若頷首默認。反正現在他算是宋翼遙的侍衛。讓他去就去唄。
「這大早上的你就為了這個?讓別人帶你去不行么?再說了,案子不是結了么?蕭兆和思雪閣的人都被抓了。為何還非要去看她一個刺客的屍首。」
宋逸苦著張臉問道。他才剛剛結束連夜的值守,還沒休息呢,就要被自家表弟拉著去看一具屍首。是親表弟么?更何況那屍首還那麼的,不同尋常。他不想接下來的半個月都做噩夢啊!
「表面上能查到的是都抓了,可還是有一個人跑了啊,你能確保萬無一失?快帶我去!」
翼遙伸手去推宋逸,試圖讓他行動起來。
宋逸躲開翼遙的手,飛快閃身到唐景若背後,道:
「那你就讓別人帶你去唄!再說了,我已經看過了,你想查什麼問我就好了,幹嘛非要跟自己過不去,親眼去看?你不害怕啦?」
讓開讓開,宋翼遙沖著唐景若使勁的使眼色。
唐景若默默的挪開位置,選擇了背叛。
突然暴露的宋逸瞧了瞧他,再次躲在他背後。
唐景若再挪,宋逸再躲。
「害怕,不過我更怕夜長夢多,所以才拉著你一起去啊!」
宋翼遙瞅准機會,一把抓住了宋逸的胳膊。
「現在是白天!」宋逸抓住他話里的漏洞,為了自己僅存的一絲理智和堅持。
「一個道理。」
好奇的唐景若完美補刀。
本來對上宋翼遙就只有輸的份,現在又加上一個小侯爺,宋逸心中長嘆了一聲天要亡我!
眼看著今天是必須再去瞧一眼那屍首了,他撂下狠話握緊佩刀帶路。
「得嘞,今天我就豁出去陪你們兩個了!一會兒誰要是敢吐給小爺我等著!」
唐景若可是在戰場上廝殺了多少年的人,怎麼會怕。
宋翼遙也不甘示弱,沒見過死的還沒見過活的,沒見過屍體還沒見過鬼?有什麼好怕的!
一刻鐘后,三個人趴在牆根處一個比一個吐的厲害。
「宋逸你沒說過屍首被啃了!」
趁著喘息的功夫,宋翼遙怒視著宋逸,她今天早上什麼東西都沒吃,如今吐的胃裡一直反酸水。快要難受死了。
「我總不能在皇上面前說這種細節吧!而且昨天晚上你沒看見?」
明明已經看過一次的宋逸還是沒忍住吐的死去活來。
宋翼遙難得的被話噎住,梗了一下一下,低聲道:
「我那時候不是,沒敢看么。」
所以閉著眼睛說了幾句話,直接就用了障眼法。
三人回到禁衛軍值守的房間中坐下。
唐景若強打著精神問道:
「從她投湖到被撈上來,最多用了一刻鐘的功夫,屍首為什麼會,會被啃食成這樣?這裡面一定有古怪!」
宋逸趴在桌子上,無力的說道:
「她掉下去的那一片水域放的是南田進貢的虎魚,色彩斑斕,食肉,兇狠愛斗。被啃了也不奇怪。不過確實奇怪。」
宋翼遙想起了她覺得最奇怪的地方:
「屍首從脖子到腳踝,右側全部被啃食,但你們注意到最嚴重的地方是哪沒?」
唐景若回想了一下,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畫出一個小人,比劃道:
「右側肩頸處,還有小腹,兩處劍傷她是先被人殺了,又拋進湖的。」
宋逸這下是徹底不明白了,
「殺人哪有從肩頸處下手的?也太奇怪了吧!」
「她鎖骨處有螞蟻大的一點青印,一定是什麼圖騰刺青!為了毀了這個刺青,所以才會把她扔到那片水域里。這也說明,兇手」
宋翼遙同唐景若對視一眼,想到了一個地方。
「血淋淋的你竟然能看清?」
宋逸驚訝的看著宋翼遙,彷彿刷新了世界觀。
「我不看的仔細點不就白噁心了么!」
現在重要的是這個么?宋翼遙端起桌面上的紫砂壺,倒出一杯茶。
「蕭兆昨天晚上從未離開,但是還是有人去殺雲姑娘了,他是怎麼傳遞消息,又能在雲姑娘出去之後立刻跟上或者接頭呢?所以兇手十有八九,是宮內的人,昨天還很有可能,就在殿里。」
「我這就去排查宮裡的人!」宋逸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立刻站了起來。
「不急,你這樣無異於,大海撈針。昨天晚上死了又活的那一出,肯定已經嚇到他了。所以他說不定就要去再看一眼。
總之,我先去找找線索。你還是好好歇會兒吧,我找到線索,就得你去抓人了。」
宋翼遙知道他昨夜值守了半晚,不再折騰他了,拉著他坐下。
「我也去。」
唐景若拿起佩劍。
「呦,這就開始走馬上任了?」宋逸有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開玩笑。
「好好歇你的吧。」
唐景若扭頭瞪他一眼。
宋逸委屈巴巴的控訴。
「小侯爺你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小侯爺了!你竟然這樣對我!你還有沒有良心……」
砰的一聲,關上門,聽不到宋逸的嘮叨,感覺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宋翼遙深吸一口氣,同唐景若往湖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