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門刺殺案(二)
唐景若絲毫沒把今日遇刺之事放在心上。這種事他遇上的太多了,想要他命的人,也太多了。
「想來十有八九是臨邊小國的哪支被鎮壓的叛軍餘孽。我的部下已經去追查了。」
皇城不像邊關,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可居心叵測的人比比皆是,若只是叛軍餘孽,怎能在皇城鬧事,宋翼遙看出了他的滿不在乎和不惜命,心中暗暗惱火,勸道:
「畢竟事關小侯爺您的安全,如今刺客還未落網,能如此快的逃走想必還有幫凶接應,還請小侯爺您日後多加小心。」
唐景若久經沙場,怎麼可能躲不開今日偷襲的第一箭。可他當時分明動也未動,壽命未盡卻心存死志。這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到底因為什麼?
唐紹知道道華真人的徒弟不簡單,當初也只不過是順著道華真人的意思,讓他在欽天監磨磨脾氣。適應適應這勾心鬥角的朝堂。
如今事關重大,同任何一方都沒有關係的,只有宋翼遙了。
「景若,宋愛卿說的對,你可要小心點,此人行刺侯爵挑釁皇威,實在是罪大惡極!要查出餘黨和他們的陰謀!
宋愛卿,朕命你私下保護銘遠侯徹查此事!務必要抓住刺客!把殘黨餘孽一鍋端了!」
想把這麻煩事推她身上,不是當初大手一揮按著師父的意思給她發配到欽天監的時候了。
宋翼遙神情自然且無辜,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皇上,微臣所屬欽天監,只是個五品監正。觀天象,定曆法。測吉凶,這些都是微臣的職責。但是這追查刺殺案應是刑部的事吧?」
唐紹被他這幅樣子氣到,指著宋翼遙說道:
「你可別裝糊塗,朕還沒問你今天早上的事呢!寫四個字就想糊弄我啊!你師父就是這樣教你的?」
「皇上,微臣只是根據天象,如實上報了而已。師父她就是這樣教的,不信您去問問她?」
宋翼遙沒想到唐紹會把她師父抬出來,不過她咬死不承認,唐紹也拿她沒辦法。畢竟道華真人云游在外,三年五年能回來一趟就算好的了。
「你就當一回秘密欽差,抓住刺客朕重重有賞!到時候你有什麼要求」
唐紹話還沒說完就恨不得抽自己這張嘴。
不過宋翼遙可不會給他這個反悔的機會,她立馬叩首說道:
「微臣想調任陞官!聽說刑部尚書秦大人要告老還鄉。」
張口就想當刑部尚書!現在官職人員的野心都這麼光明正大了?
一個正五品張口就要當正一品,還真是不違背自己對他膽大包天的認知啊!
唐紹心中暗暗吐槽,冷哼一聲,把手邊的摺子扔給翼遙,說道:
「你消息倒是靈通!不過還是晚了一步,這個暫時不行。朕準備提左侍郎,再說了,晉陞要論資歷的!你才入朝幾年?」
宋翼遙本來就是想等侍郎升了尚書有了空缺,給自己弄個刑部侍郎噹噹。也省的天天聽那些冤魂抱怨又沒辦法幫。
全然不知道皇上腦補了些什麼的宋翼遙眸色微閃,又想起一件事,抓住這個機會,立馬說道:
「那就請皇上您把城東跟李丞相對門的那處空著的宅子賜給我吧。我那處宅子在城西,離皇宮太遠。微臣天天都得比其他大人們早起一個多時辰。」
本以為這個也算妄想的宋翼遙已經在準備第三個提案了。
誰知唐紹聽著宋翼遙的要求不是那麼過分了立刻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
宋翼遙反應過來,麻溜的跪下謝恩。本來明快的聲音中帶了些沙啞,像是莫名的哽咽。
「謝皇上,微臣一定鞠躬盡瘁把刺客抓拿歸案!」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的唐紹直到夜讀時才想起來,城東李丞相對門的分明是那座黎府舊宅。只不過金口玉言,悔之晚矣。
同樣晚了一步反應過來的唐景若沉默的遞上早就寫好的摺子和兵符。草草告退。
他快步出了殿門,追上了先走一步的宋翼遙,笑道:
「宋大人若是缺住的地方,我侯爺府還有處宅子,離皇宮更近。為謝宋大人今日救命之恩,就送給宋大人如何?」
宋翼遙沒想到唐景若會這樣提議,心中猜測著他的目的,面上卻笑著說道:
「小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一個小官,在朝堂之上本就如履薄冰,還是不連累小侯爺了。」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敢張口就要黎府那棟人人避之不及的舊宅廢墟?
唐景若收了那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假笑,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沉聲問道:
「你為何非要黎府那座宅子?」
這問題問的可笑,自己要哪座宅子礙他什麼事。
宋翼遙抬起頭,仔細的打量著這位脾氣古怪的銘遠侯。彷彿想看明白他心中是怎麼想的。
墨黑的眼眸好像深不見底,鼻樑高挺,睫毛細長,稜角分明的下頜,為這張近乎完美的臉上添了幾分堅毅。
明明是在邊關待了五年打了不少仗的人,卻還帶著一股儒雅的書生氣,陌生又熟悉。
一不小心看臉看呆了,回過神懊惱的宋翼遙報復似的反問:
「行刺的箭你又為何不躲?」
唐景若喉嚨動了動,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他聽到了拉弓的聲音,聽到了羽箭破空而來,卻停在了那裡。為何不動,心緒萬千最後彙集成了惱羞成怒強詞奪理。
「你哪隻眼睛看見本侯沒躲!」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宋翼遙心中暗暗懟了一句,卻不敢明說。有些事點到即可。
「小侯爺的事微臣管不著。微臣的事也輪不到小侯爺來管。」
宋翼遙抬頭盯著唐景若,挑釁的意味十足。她不知道唐景若到底跟黎府有什麼關係,但她不相信這位小侯爺。
唐景若皺著眉頭,不是因為他的諷刺,而是因為看著他臉上的挑釁和倔強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更何況,他們長的也那麼像。他按住宋翼遙的肩膀,沉聲問道:
「宋翼遙,你到底是誰?」
宋翼遙輕笑出聲,看出眼前這人的狀態不太對。
「我到底是誰?小侯爺你這問題可真可笑。我能是誰,我就是宋翼遙啊。倒是小侯爺,你把我當成了誰?」
四目相對,在沉默又長久的對視中,唐景若率先認輸。
「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回過神,鬆開了自己的手道歉。
真是個怪人。宋翼遙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唐景若俊朗深邃的眉眼中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東西。既看不明白,也懶得去看。反正他們也不熟。
他轉身離開,背影落寞的像只迷路的鳥。
看著唐景若離開的背影,宋翼遙心頭湧現出一股陌生的情緒,臉上痒痒的難受,伸手一摸,竟是落淚了。
他是誰?宋翼遙頭一次對自己那片空白的過往產生疑問。
她知道自己從小在皇城長大,她知道皇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店鋪。
一切都是熟悉的,可記憶卻是一片空白。
空白到了極點,便是不正常。
宋逸說她是撞到頭,撞傻了。所以忘了很多事和人。
那麼他,也是自己忘了的人么?
「將軍,派出去的人還沒有消息。」
看著自家侯爺心情低沉,王副將忐忑又心疼的彙報。已經過去六年了,還能找到么?
也許只是沒找對地方,唐景若沉默許久,說道:
「再多派些人,還有,去查一下欽天監正宋翼遙。」
王副將應聲退下。
「宋翼遙?」本來安安靜靜侯在一旁的老管家覺得這名字耳熟的很,想起來后笑道:
「那位新晉的狀元郎啊!他就住在咱們左邊那棟宅子,」
「離皇宮太遠?呵!我就知道!滿口謊言!居心叵測!東街離皇宮若還算遠,他是打算直接住宮門外么?他跟黎府到底有什麼關係?」
唐景若氣的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若是這人想在黎府的舊墟上胡來,自己定要砍了他來謝罪!
本來見這裡熱鬧想要過來玩的兩個小鬼嚇的哆哆嗦嗦的躲在書架跟牆壁的角落。
「哥哥我們要不回去吧?」
小女孩鬼扯了扯男孩鬼的衣角。屋子裡的那個人渾身都帶著煞氣,分明就是尊煞神,簡直要嚇死鬼了。
小男孩鬼明顯也被嚇的不輕,他看看妹妹又看看房間內的兩人,下決定道:
「我們先聽完他們要說什麼再走!萬一他是壞人,要害宋哥哥呢!」
「宋大人應該,算是黎相的外甥。他是國公府上三小姐的孩子,就是當初同黎小姐一天出生,後來一直養在宋家的那位。」
老管家斟酌了一下,說道。
唐景若的火氣如同被一盆冷水澆下來。瞬間熄了個乾淨。國公府家教甚嚴,老國公和老夫人教養出來的孩子,沒有差勁的。只不過都會比較有個性,興許今天是自己誤會他了?
見到小侯爺果然不生氣了,老管家摸了摸鬍子,他對那位宋大人印象還不錯。謙敬有禮,才華過人,還通周易道法。說起來這個,他倒是又想起來一件事。
「宋大人沒搬過來之前,隔壁宅子大概從兩年前開始,整日陰森森的,晚上還時不時的有些奇怪又嚇人的聲響。小孩子的啼哭,玩鬧聲,兩個孩子的說話聲。
本來住著的,是那位薛御史,一家老小,全被折騰的不成人樣!那不,才自己給自己整出點事貶官,感恩戴德的往汀陽去了!」
「說不定有別的隱情,例如誰家的孩子偷跑進去了。」
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唐景若連忙打斷了老管家的話。
「哥哥哥哥他說的好嚇人啊!」
小女孩鬼十一沒想到留下還會聽到鬼故事,被嚇的瑟瑟發抖。
男孩鬼阿九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
「傻十一,他說的就是我們。」
這附近哪家的孩子不是一群人跟著怕磕著碰著,怎麼會有不小心跑進去玩的。
老管家也不反駁小侯爺的話,而是接著把自己要說的說完。
「反正啊,自打宋大人搬過來之後,整棟宅子都亮堂了,也沒那麼陰森了,那些奇怪的聲響和動靜都消失了,宋府無論上下都好好的。」
老管家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
「據說啊,裡面原本呆著不少東西,都被宋大人捉了!」
「興許是有其他的緣故。」
唐景若的聲調緩了下來,壓住心頭那一絲害怕。
他對於裝神弄鬼的那些東西一向不喜。但是對於老管家說的話他不會去爭辯太多。
老管家知曉自家侯爺的脾氣,沒有多說,不過小侯爺這次回來之後。在提起宋大人的時候,心情起伏好像特別的大。比起之前心如死水的樣子,這樣其實也挺好?
老管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樂呵呵的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