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門刺殺案(四)
宋翼遙咳嗽了兩聲,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勞小侯爺挂念。」
雖說這咳嗽有些假,但臉色卻做不得假。
細看下來不難發現,宋翼遙臉頰紅的不正常,眼睛也霧蒙蒙的。說不了兩句話便要喘口氣,分明是傷寒還未好的樣子。身子骨真弱,唐景若忍不住勸道。
「病著就不要亂跑。」
宋翼遙又咳嗽了兩聲,既然遇見了正好她就先把這事同唐景若透個底。
「這風有點大,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再聊?」
福滿樓,三人要了個僻靜的雅間,宋翼遙又讓跟著的隨從都遠遠的守著。好好布置了一番才進了雅間。
「表弟,出什麼事了?」
宋逸好奇的問道。能讓宋翼遙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肯定是大事!
表弟?是了,按管家所言,宋翼遙應是宋逸三姑家的孩子。唐景若漫無目的的想著。
「小侯爺,我查到了一些事。」
宋翼遙把今日問出來的話簡單的對
兩人說了。
唐景若略一思索,說出了同南田唯一的交集。
「兩年前南田有叛軍,南田王奏請陛下求救,是我帶兵去的。」
「南田王我見過,說好聽點是仁心,難聽些是懦弱,應該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本事。」
宋逸曾接待過各國使團,對南田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那蕭將軍呢?你們可知道他的為人?」
「蕭將軍啊,武功不差,為人木訥,平日里也算隨和,不過,這個人沒面上那麼好相處。我曾見過他為難一個下人,好像是那下人不小心弄髒了他的衣服。當時就被他捏斷了胳膊。」
宋逸認認真真的點評了兩句,心裡也開始思索起蕭將軍同這件事有沒有聯繫。
聽起來就是個呲牙必報的。既然唐景若同南田的人沒有私仇。那麼為什麼拼上這麼多人暴露的風險非要刺殺他呢,這一點就很奇怪了。
宋翼遙看向唐景若。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小侯爺可得罪什麼人?例如蕭將軍和顏四娘之類的?」
「蕭將軍回來后見過兩面。至於那個顏四娘,我不認識。得罪什麼人,即是我得罪了他們,我又怎麼會知道。」
唐景若想了想,奇怪的說道。
這孩子說話是真氣人!宋翼遙忍住了自己想打人的衝動。
「無論如何,您都應該小心些。可不要再一不小心就進了刺客的老巢。」
唐景若看著兩人,隨口就應下了。
先前他只覺得宋翼遙和宋逸都同宋伯母長得像,如今兩人坐在一塊,方才瞧出來不同,宋翼遙的長相,六分像了宋伯母,可還有三分像,像小時候的阿然。
而宋逸,則是更像他父親,宋溫言宋國公。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又忍不住疼了起來。六年了,阿然如果還在,應該長大了吧。不知還會不會同他長的一模一樣。
另一邊,宋翼遙對這宋逸使了個眼色,然後告別。
「我去送送你。」
宋逸站起身,兩人一同出了房門。
宋翼遙糾結了許久,還是決定找人勸勸他。
「表哥,你同銘遠侯關係很好?」
為何會如此問?宋逸詫異的回答道:
「當然。」
宋翼遙看了房門一眼,低聲道:
「那你最近最好開導開導他。」
「怎麼了?」
宋逸追問。
「表哥你覺得我的武功比之銘遠侯如何?」
「景若那身功夫可是廝殺出來的。你那點花拳繡腿能比?」
宋逸鄙視的瞧了一眼宋翼遙。不知道她是哪受了刺激,竟然要跟唐景若比功夫。
其實她的武功很不錯的好吧,只不過是在宋家人裡面落了個最後。宋翼遙懶得同宋逸爭論這個。
「那我這點花拳繡腿三腳貓的功夫都能聽到的拉弓聲。銘遠侯能聽到吧?」
「當然。」
「可是那天箭射過來的時候他沒有躲。」
一句話讓宋逸愣在了那裡。
十年前他就已經打不過唐景若了。無論是單純的比武趁其不備偷襲還是騎射。
「我知道了。」
見宋逸臉色不好,宋翼遙嘆了口氣,又說了另一件事。
「城門修路的地方有些古怪。你私下找人去看看,去的時候帶上我給你的珠子。」
宋逸幾不可見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回到雅間,正不知道該說什麼開口的時候,唐景若卻率先一步,神情晦澀的說道:
「他是小時候那個同阿然長的一模一樣的孩子?」
宋逸身形一僵,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嗯,都是一家的血脈,肯定有像的地方,我同她不是也很像么。不過他們兩個的脾氣秉性卻是南轅北轍,畢竟翼遙是男子。」
「你同她不像。」
唐景若白了眼某位平時風光霽月,實際死不要臉的人。
宋逸看了看唐景若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這些年,還在尋她?」
唐景若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緊。
「她在等著我找到她。」
宋逸閉上眼,蓋住了血紅的眼眶。
「景若,六年了。」
若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更何況當初那場火那麼大。偌大一座黎府
逃出來的也只有幾個門房雜役。
「她一定會等著我,伯父跟伯母都走了。她在這世上的親人只剩下我了。」
宋逸被他這麼認真的話氣笑了。
「唉你會不會說話,你把我們家人都放在哪了?」
「我跟你們自然是不同的。」
唐景若莫名自信。
宋逸拿過酒壺倒出兩杯酒,遞給唐景若。
「既然你知道她在等著你。那你就得好好的,這樣才能找到她!」
「嗯。」
唐景若鄭重的答應下來,一杯烈酒穿喉而下。
那些銘記的忘卻的往事,宛如一顆爆竹般爆炸在心頭。
恍惚間讓人想起六年前。
那一次兩個人在廢墟上紅著眼睛不眠不休翻找了幾天幾夜,終於承認了現實。
痛哭流涕,撕心裂肺,所有的文字用來形容那種心痛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們痛哭失聲,酩酊大醉,昏昏沉沉,酒罈子砸了一地。
醉的不知東南西北的唐景若坐在屋頂上吹了一夜的冷風,直到天際破曉,終於明白,自己再也等不來會哄他的人。
無論是嚴厲的黎伯父,還是溫柔的宋伯母。
無論是總氣沖沖的喊他下來的阿然還是愛偷懶的書童和僕人。他們再也不會來了。他們都再也回不來了。
逃出來的人說,好像沒有在府上看到大小姐。
屍骨也少了一具。於是唐景若堅信。黎然還活著。
那時正是西疆作亂的時候,邊關節節敗退,那場大火又來的兇猛且奇怪。
皇城內流言四起,說黎相是同西疆勾結,因為被人發現,知道逃不了,所以畏罪自盡了。
甚至還有不知從哪來的書信作證,可是唐景若不信。宋家人不信,皇城中的百姓也不信。黎相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怎麼可能作出通敵叛國的事。
國難當前,唐景若主動請纓去了邊關平亂。以雷霆之勢平了西疆叛亂,一門心思想為黎相平反,想找到放那把火害了黎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兇手。
可是除了被抓的西疆將軍烏卡能證明書信是假的之外,一無所獲。
唐紹也因為這件事受了打擊,悲痛過後壓下了流言,責令嚴查。可黎府的事,因為什麼線索都沒有又牽連眾多,成了一樁沒人敢動的懸案。
到如今,已經六年了。
一走六年,時至今日。他以為已經那道傷已經結繭成疤,才敢回來祭奠。可回來了才發現它依舊在那裡,靜靜的淌著血,生長著憤怒悲傷與恨,從未癒合。
宋翼遙生病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皇城。那日同樣去迎接的官員。尤其以禮部尚書溫甫堂為主,有一個算一個的被言官們罵的體無完膚。連著幾天在上朝的時候都抬不起來頭。
立功不如賣慘,也算是意外收穫了。
至於宋翼遙倒也沒有閑著,喝了兩天的葯就又開始活蹦亂跳。
自打酒樓一別後唐景若沒少來探望,補藥補品更是如同不要錢一般往宋府送。
當然主要還有天時地利人和的緣故,畢竟兩人是鄰居。
因為案子漸漸有了些許眉目,宋翼遙有時乾脆就留唐景若探討一二。
雖說兩人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對脾氣,可多多少少也算是朋友了。
這天,唐景若正在後院練武,一把雙刃戰戟揮的赫赫生風。
宋翼遙在園中閑的無聊,聽見聲響跳上牆,瞧了一會兒,方才笑道:
「喂,小侯爺!我查到蕭將軍同顏四娘什麼關係了!」
唐景若早就聽見宋翼遙剛剛在那邊嘀嘀咕咕一陣,正好一套戟法練完,便收了手。拿起石桌上的毛巾擦汗。等著宋翼遙接著說下去。
「唉,你怎麼不問我他們是什麼關係?你不好奇么?」
一個男子整天磨磨唧唧的,宋翼遙到底是怎麼養成這個脾氣的,老國公就不管么?唐景若無奈的應和了一句。
「好奇,那你說吧。」
「你讓我試試它我就告訴你。」
宋翼遙指著那把雙刃戰戟。露出了一個陰謀得逞的笑。
明明平日里他的戰戟其他人連碰一下都不行,但看著宋翼遙坐在牆上狡黠的笑,唐景若鬼使神差的說道:「只要你能拿得動。」
這有什麼難的,宋翼遙胸有成竹的跳下牆。
「那就說好了,不許反悔。」
唐景若挑眉,把雙刃戰戟放回到兵器架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反悔。」
一下,兩下,宋翼遙臉上的笑漸漸僵在了那裡。因為從小習武的緣故,她的力氣可不算小,可這雙刃戰戟紋絲未動。
雙刃戰戟用玄鐵打造,可比尋常的兵戟重上好幾倍,莫說這位病弱的狀元郎,就是讓兵營里的將士們來試恐怕都很少有人能拿起。
看著宋翼遙不甘心的樣子,唐景若沒忍住笑了出來。
大話許下了卻沒辦到,宋翼遙本就羞赧,聽見這一聲笑,乾脆取了一旁的長劍刺向唐景若。
還惱羞成怒了,唐景若不慌不忙的躲過。
呦,沒想到竟然有幾分底子。唐景若眼神一亮,反正閑得無聊,不如索性過個幾招。
王副將來的時候正巧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因為上次的事,他正處在憂心忡忡自責不已的階段。
哪顧得看清,見小侯爺同人纏鬥,立刻心都提了起來,高呼一聲:
「哪裡來的刺客!」
說著便抽出了隨身的佩刀,沖了過去。
可宋翼遙同唐景若你來我往的過招,快的讓人眼花繚亂,哪是隨隨便便就能插進去。
唐景若分神,捏住宋翼遙刺來的劍尖,喝道:「退下,這是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