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魂玉
蘇小小的哭聲漸息,變成了若有若無的抽泣聲,隨後,她破涕為笑,揚起小拳頭砸向墨君的胸口將對方推開,嗔怒道:「手往哪裡摸!本姑娘又不是小孩!」
墨君略帶無奈地笑了笑,眼神卻如在看一個小孩子無二。
宋安士終在程立與姜靈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一眼便見到了一襲白衣身材修長的男子,正欲打招呼時,便被對方的樣貌震的目瞪口呆,張開嘴僵在了原地,他可不記得這位姓譚的小子長得如此驚人。
一旁姜靈亦是呆立當場。
墨君倒是沒心沒肺,反而極為自然地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宋安士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荀玉展,但後者卻自蘇小小進門后便一直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眼神飄忽不定似有心事,這會感受到了宋安士異樣的目光,方才回過神來。荀玉展躊躇片刻,在徵得了墨君的同意后,輕咳了一聲,這才向眾人公布了墨君的身份,「大將軍與父親乃是知交,這一次也是來幫我們的……」
最先反應過來的程立當即渾身顫慄,恨不得跪伏在地請求原諒;姜靈兩眼一花,幾欲昏厥;表面上還算鎮定的宋安士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蘇小小見得眾人反應,叉腰仰頭,一副老娘早就知道了的得意之色。
荀玉展接著補充道:「另外,大將軍並沒有背主弒君,皇城之變,另有隱情,這裡不便細說,但無論如何,還請各位能夠相信大將軍。」
墨君掃了一眼眾人,微笑道:「是自己人,『大將軍』三字不免生疏了,稱我一聲『公子』便可。」
蘇小小撇了撇嘴,不屑道:「喲,好酸的稱呼。」
宋安士反過來攙扶著姜靈,但還是勉強笑著喊了一聲「大將軍」,看來對於墨君的身份,眾人更多是還是敬畏。
程立兩股戰戰不敢抬頭,向荀玉展道了一句自己還有重任在身便趕忙轉身逃離,蘇小小望著他的背影,嘟噥道:「荀公子,這傢伙不會泄密吧?」
荀玉展笑道:「蘇姑娘還請放心,別看程師弟表面上不怎麼靠得住,但他做事還是挺機靈的。」
蘇小小「哦」了一聲,不再多言,隨即感覺到懷中的無雙似乎騷動不安起來了,她納悶地將懷中長劍抱緊,但異樣之感愈發地強烈。
忽有一陣風起,劍身上泛起了黯淡的光芒。
荀玉展的視線頓時被那把劍所吸引,他似乎看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極為尷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轉眼望向墨君,吞吞吐吐地說道:「那、那個……」
墨君面露疑惑之色。
荀玉展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問道:「大、大將軍,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墨君更為不解地問道。
「無、無事。」荀玉展捲起袖子擦去額間滲出的冷汗,強笑道:「應該是我眼花了。」
墨君環顧四周,平靜地說道:「若真說有什麼不對,就是感覺身邊突然有點陰風陣陣。」
「哈哈哈!」荀玉展起身大笑來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尷尬,他快速走到墨君身旁,莫名地對著空氣打了一套風騷的拳法,接著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從氣喘吁吁地從蘇小小的懷裡奪過了那把長劍。
荀玉展將劍死死地握在手中,隨後向眾人展示道:「既然各位都到齊了,本來是想商討一番大秋會之事的,但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未向大家交待……」
「這把劍,便是無雙。」
話音方落,同樣早已知道一切的蘇小小又得意地叉起了腰。
荀玉展控制著情緒平靜地將一切道盡,而這一次,在震驚過後,宋安士與姜靈卻是喜極而泣,他們本以為大小姐死了,想不到的是,大小姐原來早就已經死了,更想不到的是,大小姐雖然死了,依然能變著法子活著。
「劍靈?」墨君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的踏雪,毫無疑問,他也能感覺得到自己這把踏雪劍非比尋常,劍中似乎也有著所謂的劍靈。但劍靈究竟是何物,又是如何來的,卻無人能說的清楚。而墨君至今也未真正地見過這傳說中的劍靈,此番聽說,表情頓時便凝重起來了。
他向荀玉展問道:「這劍中之靈,便是由星辰之力所化?」
「是,也不是。」荀玉展搖頭說道,「人,是有靈魂的,但並非所有人的靈魂都擁有自我意識,他們會隨著肉身的消亡頃刻間飄散,但卻有一些人的靈魂得以保全,只是這些靈魂沒有了容器,即便留有意識,亦難以長久,因此需要一種力量將其束縛住。」
「而能感知到靈魂,能對其造成影響的,或許只有星辰。這是天相蘇醒之時,腦海里有一道聲音告訴我的。」
「我明白了。」墨君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落在長劍之上,沉聲道:「如此說來,荀姑娘的靈魂仍在,這把劍便成了她靈魂的容器,讓她的靈魂得以保全。」
荀玉展也點了點頭以示正確。
但墨君的眉頭在這之後再度皺起,「那這把劍是怎麼來的?若按玉展所說,它當時可是憑空出現的?」
荀玉展苦笑,這個問題對他而言顯然也是個謎題,「這一點,也許就要問那七星燈了……或許是因為當年我獻上了一把劍為祭,七星燈便還與我一把劍罷。」
「若如此,那倒真是個神物。」墨君釋然一笑,「不久前我赴太安見令君時,便見到了七星燈,當時以為其不過是迷信之物,想不到竟真的如此玄妙,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七星燈竟在父親那裡?」荀玉展聞言面露驚喜之色,他拍手說道:「我原以為天機老人死後七星燈便下落不明了,想不到竟被父親收去,這樣一來,那便好辦了!」
墨君頓覺不妙,他恨不得扇自己一掌,怎麼如此口無遮攔,「我說笑的,那物說不定只是令君仿造的而已。」
荀玉展笑了笑,顯然他不會被這等拙劣的謊言所騙。
「你不會還打算去……」墨君心裡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周圍的人也同時不懷好意地看向荀玉展,似是只要他開口說出一個「是」字,便會將他牢牢地釘在荀門不讓其離開半步。
荀玉展慌忙擺手,連稱不會,但他下意識地將手摸向了自己的心口,而在他衣內胸前,一塊透亮的玉玦正貼近著他的心跳。
這是荀無意托蘇小小帶回來的那枚掌門信物,后落在了魏定山手中。那晚大戰之後,荀玉展從魏定山的身上搜了出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枚玉玦,暗中將之留在了身上。荀玉展已然恢復了所有記憶,他清楚地知道這枚玉玦的來歷。
當年在觀星台上,為防荀玉展幼小的身體承受不住天相的力量,便贈予了荀無琊一對神玉,一枚代以封存天相之力,待到天相真正的蘇醒之日,便能將此玉中的力量釋放;另一枚則留以備用,以防生變。荀無琊將那存有天相之力的神玉中滴入了荀玉展的精血,而另一枚,便在他離開荀門時贈予了荀無意,後者則在其中滴入了荀玉寧的精血,以此感應。
如今,這枚本屬於荀玉展的玉玦終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中,這也是他僅剩的,最為珍重的事物。
七星燈……或許會收吧?
「這小子眼神閃爍表情慌亂,根本不會說謊。」墨君一指荀玉展,隨後看向宋安士等人,嚴肅地說道:「宋師兄,你們一定要看好你家大公子!」
「在這一點上,宋某絕不辱使命!」宋安士義正言辭道。
荀玉展欲將之敷衍過去,忙轉移話題道:「將此事告訴你們,是因為我想確認一番究竟是否只有星辰才能影響這些靈魂,而蘇姑娘說她能有一些感覺,因此我便將無雙託付與她,希望能籍此等到一些線索……」
他頓了頓,看向墨君道:「大將軍,不知你能否感覺得到無雙的靈魂?」
墨君撓了撓頭,問了一聲,「荀姑娘如今醒著嗎?」
「對、對,她就在你旁邊飄著呢。」荀玉展的臉色又變得極為古怪,他吞吐地說道,卻顯得十分沒有底氣。
墨君閉目,將氣息放出,極力地想要去感知些什麼,卻始終無果,許久過後,他有些不甘心地睜開眼道:「這把劍,能給我看看嗎?」
荀玉展托著長劍,面色顯得頗為為難,接著他像是被什麼推了一把般將手中長劍遞給墨君,閉目嘆息一聲:「算了,我不管了!」
墨君接過劍,無意去理會荀玉展古怪的表現,他以手輕輕摩挲劍身,青白色的靈氣緩緩釋出,滲入,那長劍忽地像是一震抖動,旋即平靜如常。
「還是不行……」墨君搖頭苦笑,終是放棄地將長劍還給了荀玉展,後者滿頭大汗地將劍丟也似的交給了蘇小小,隨後不忍再看。
蘇小小捧著無雙,彷彿是感到了劍中的某種變化般蹙起秀眉,嘟囔了一句怪哉。
荀玉展滿臉疲憊地癱坐回位置上,扶額道:「抱歉,我忽然有些累了……你們先退下吧,大秋會之事,我們明日再議……呃,大將軍還請暫且留下,我有些話要說。」
宋安士與姜靈聞言當即拱了拱手向後退去,蘇小小眼神古怪地在荀玉展與墨君身上亂瞟,但也沒說什麼,老實地退了出去。
待三人走後,荀玉展又等了許久,方才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他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大將軍,方才那話,我只說了一般,有些事,我覺得只讓你知道比較好。」
墨君一怔,忙整了整心緒。
荀玉展緩緩開口:「能感知到靈魂的,不止星辰,有些人或事也同樣有這種能力,因為……他們是與靈魂極為相似的存在。」
「什麼?」墨君大駭,頓時便明白了荀玉展想要表達的意思,「你是說……蘇小小她?」
「蘇姑娘於我荀門有恩,這麼說或許對她不好,但這確實是我作為天相所能看到的……」荀玉展笑的極為苦澀,「此前我就在思考,魏伯乃至於雨霖鈴那些人,為何會對天香府的那位府主這般忌憚,若果真如我所想,那便有答案了。只是這事並不能就此簡單的確認,畢竟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蘇姑娘與無雙,她們或許是一樣的……」
「因此,我才會將無雙託付與她。」
荀玉展說罷,落下一聲長嘆,「大將軍,真相究竟如何,只在於你了。」
屋內,墨君臉色蒼白,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