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無實體形態
流光人能同時以靈魂和眼睛來感受伊諾爾人的存在,並與之交流。所以,現在他們能夠清晰地看見那些被淺藍光暈所環繞著的白色小光點,從那孩子火焰般的發梢緩緩地飄流而出,如星河般浮現到他們眼前……
然而,目前只能通過意識來感受伊諾爾人的存在的萊佩濂人——他們意識中所呈現出來的景象,卻是倒置的。他們「看見」許多如雪花般柔軟、卻比雪花更加溫和明亮的小光點,伴著一曲若隱若現的神秘樂聲及彩虹色的流光,從天空中緩緩飄落。那樂聲難以言喻,聽起來像是一斗光滑的寶石撒落在清澈的淺溪中、在溪水的沖刷下彼此輕輕碰撞、同時又讓飄落到水面的花瓣掩蓋之後,而發出的溫柔細緻的和聲。跟流光人的歌聲一樣,令人心曠神怡,驚奇不已!
前所未有的奇妙體驗,瞬間擾亂了萊佩濂人的感官判斷能力,令他們不覺產生了一種雙腳離地的錯覺,全都不由自主地仰起了頭。儘管這根本不是抬頭睜眼能夠看見的奇觀,但本能的反應,也恰恰證明了他們目前還難以分辨意識觀感與視覺觀感之間的區別。
雖然無論波爾德人還是伊諾爾人,都能夠清晰地感應到萊佩濂人意識中的所思所想,但遺憾的是,萊佩濂人無法與他們進行直接的意識交流。因為這兩個種族之間的差距,並不僅僅只是幾條星河那麼簡單。
由於觀感不盡相同,所以萊佩濂人並沒有意識到,伊諾爾人其實是藏身於這孩子體內的。太陽王本是流光之星的靈魂,太陽王的靈性力量自然也一樣,因此,對於伊諾爾人來說,現在已經相當於是返回了故土。這也是流光族實體形態、半實體形態與無實體形態之間的距離。正由於所有的實體與半實體形態,都需要依附於實體的流光之星才能立足生存,所以,他們返回故土的路途,比起無實體形態來說,也要艱難得多。
此情此景,令魔野不禁想起了當初。在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的時候,曾經與這孩子一起跋山涉水,去尋找森林中的西爾文尼亞城……後來,直到他們來了東大陸,魔野才知道,那時伊諾爾人所描繪出來的星河軌跡,其實是故土流光之星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曾經走過的歷史旅程……然而,當時的他卻懵懂不知。
雖然無法與伊諾爾人交流,但也大大滿足了萊佩濂人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體驗,開闊了他們的靈魂境界,彷彿徹底脫離地面,經歷了一趟震撼人心的星河之旅。直到伊諾爾人的光芒從意識中消失之後,他們仍是意猶未盡。
「魔野,方才你說流光族有兩種無實體形態,那另外一種是怎樣的呢?」未來?蘇卡蘭納並沒有忘記魔野先前曾點到即止的內容。
「另一種無實體形態是蘇爾人,但我也沒見過。」魔野頗為遺憾地答道。
「還沒找到他們嗎?」未來又問道。
「現在只能等他們來找我們了。」魔野解釋道,「蘇爾人對生存環境的要求十分苛刻。儘管沒有任何利器能夠傷害得到他們,但萊佩濂世界對蘇爾人來說,卻比我們還要危險得多,因此,他們的藏身之所也不是我們能夠輕易找到的。」
「既然不會被利器所傷,又何來的危險呢?」穆奇不解地問道,「以流光人的能力,想要避開萊佩濂人的攻擊不是輕而易舉的么?」
「流光族的實體形態與無實體形態的靈魂境界,也存在著一定的差距。」魔野說道,「實體形態容易被毒氣與利器所傷,半實體形態和無實體形態雖然不會被有形之物所傷,但卻很容易被無形之物所害。因此,他們必須隱藏在絕對純凈的地方,才能避免受到傷害。」
「被無形之物所害?所謂的無形之物指的是……」諾羅詫異道。
魔野神色略顯凝重,若有所思地解釋道:「雖然你們看不見,但萊佩濂世界最可怕的戰爭並不在戰場上,而在於人們的思想觀念當中。這種由對立的思想所引發的戰爭,正是無形之戰,它
遠比有形之戰還要普遍頻繁得多。從萊佩濂人的靈魂中所散發出來的惡念、憎恨和各種殘酷的慾望,都屬於無形的利器。而且,這種無形的利器不受任何實體屏障的限制,可以肆意擴散,瀰漫在萊佩濂世界的天空之下。即便實體形態的流光人,對那些惡念也非常敏感,更何況是無實體形態。因此,這一千多年來,流光人無時不在承受著割裂靈魂的痛楚,並在這種痛苦中等待著重返故土的時機……」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伊諾爾人才不得不藏在這個孩子的體內,也就是太陽王的靈魂中。不過,魔野並未提及此事,否則就不好解釋了,以萊佩濂人的認知能力而言,定然是無法理解的。
在場其餘的萊佩濂人可能不知道,但未來·蘇卡蘭納心裡卻很明白,只有魔野才會這樣為他們解釋。因為,魔野的靈魂中仍然殘留著屬於「萊佩濂人」時的記憶,更能理解他們心中的困惑。因而在談話的過程中,也不經意地參雜了些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帶有明顯的情感色彩的言辭,這並不是流光人的表達習慣,他們通常是不會主動提及這類話題的。
「原來無形之戰無處不在,而身在其中的我們卻毫無所覺。」未來?蘇卡蘭納有感而發。
聞言,桑無頓覺心驚肉跳,不禁問道:「在長達千年的戰爭時期里,流光族的無實體形態都是如何度過的呢?」
有過家園被毀、淪落為奴的經歷,所以桑無早已嘗過了來自靈魂的痛楚。在遍體鱗傷的時候,他能夠狠心地撕下烙在臉龐上的那個血淋淋的奴隸印記,正是因為肉體上的痛楚比起靈魂之痛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時至今日,他才知道,原來流光人在拯救他的時候,也承受著同樣的靈魂之痛,並且已經持續了一千多年,他如何還能無動於衷呢?自己的那點憎恨,在流光人面前實在微不足道。更令他自慚形穢的是,縱使飽受了千年之痛,流光人的靈魂依然純凈如初,始終善待這個世界,沒有絲毫怨懟之意。
萊佩濂人顯而易見的神色變化,令魔野意識到殘留的情緒又不經意地跳出來作祟了,於是他趕緊平復了一下心境,隨後才接著回答桑無的問題:「一千多年前,流光人墜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離散了,再加上頻發的戰爭,導致千年間一直沒有機會重聚,所以對彼此的具體情形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歷史上參與過戰爭的始終都是實體形態,而半實體形態和無實體形態是不會參與任何戰爭的……」
魔野仔細回想了一下從族人那裡聽過的事,又繼續道:「其實,在流光族十二形態群體當中,只有實體形態的靈魂中還殘留著戰欲,而半實體形態和無實體形態的靈魂中,早就沒有戰爭的慾望了。畢竟,實體形態與無實體形態的靈魂境界,並不處在同一個階層……」
正是如此,流光族的實體形態嬰孩出世之後,都會本能地遵守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則,讓靈魂中強大的魔性力量保持休眠狀態。唯獨祭司們擁有喚醒魔性力量的能力,這種強大的力量通常只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才會被喚醒。正因為流光族實體形態群體的靈魂中還殘留著戰欲,所以,那種強大的魔性力量若是不加以約束的話,很容易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這也是流光人必須自律地遵守「生存法則」的原因。
不過,以上這些已超出了萊佩濂人的理解範圍,所以魔野並未提及,而是直接說道:「……況且,蘇爾人比伊諾爾人還要古老得多,擁有著我們目前都難以企及的能力。儘管萊佩濂世界的天空下,充斥著對蘇爾人的威脅,但憑著他們的智慧,定然能夠尋到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隱秘的臨時性棲身之所。」
「難道流光族十二形態群體所存在的時間都不一樣么?」炎冗驚訝道。
「當然不一樣!」魔野解釋道,「在我們的故土,就流光人而言,蘇爾人是最古老、存在時間最長的,其次是伊諾爾人,接下來才依次是斯魔格人、波爾德人、若弗瑞人、帕瑞蒂安人、瑞瑟西人、維洛奇人、瑟維亞人和瓦德瑞恩人、苛迷蓮人,最後才是西爾文人。」
「原來如此……」
隨著對流光人的了解的逐漸加深,這些從努蘭德來的使者們才終於意識到,流光人突然出現在這個不適於他們生存的世界,很可能是由諸多不得已的原因造成的,而非萊佩濂人的史書中所反覆強調的「入侵」。
然而,了解得越多,隨之而來的困惑卻絲毫未減,反而更多了。既然流光人原本無意入侵和傷害萊佩濂人,那麼,關於一千多年前那場導致東大陸山崩地裂、滿目瘡痍的大災難,又是如何發生的呢?但這種問題該從何問起?因為無論怎麼問,聽起來都像是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