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皇子被王皇后這樣懟了一句,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本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這會兒真的扛不住了。
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個主意:「那也得把我母妃請來,她可是從一品貴妃。」
這一次王皇后居然沒有反對,迅速安排下去:「來人,請貴妃、賢妃、淑妃、庄妃、和妃、敬妃、順嬪、良嬪、惠嬪、張昭儀和趙婕妤來乾元殿。」
這一串名頭聽的人頭暈,但大臣么都不是吃素的,這一品就品出門道來。
這幾位都是孕育皇嗣有功的妃嬪,無論養成沒養成的,一律讓叫來。
恭王母妃賢妃已經起不來床了,王皇后也沒漏下她。
不多時,貴妃、淑妃、庄妃、敬妃和順嬪都來了,剩下的全稱病。
貴妃還是一貫張揚,這樣國喪的日子,倒是知道換了一身重紫的大襖,只頭上金釵花簪一樣不少。
她一進來便徑直往王皇後下手的位置走去,剛要坐下,就聽王皇后淡淡道:「站著。」
蘇蔓受寵三十年,這是第一次被王皇后當著這麼多人下面子,臉色頓時青黑一片。
王皇后掃她一眼,心裡更是不屑,以前是懶得同她計較,現是不把她當回事。
不過是手下敗將罷了。
王皇后挺直腰身,讓幾位妃站在皇子另一側,道:「七皇子講,必要一家子都在才能宣讀遺詔,只他三哥不在不能讀。怎麼靖王這樣要緊?他不回來都不能讓先帝出殯?」
這話就有些大了,再是早選了儲君太子,也不能太子不歸不讓先帝下葬的。
貴妃是上不得檯面,到底不算太蠢,王皇后話音還沒落下,她雙膝一軟當堂就給王皇后跪了下來。
「娘娘多慮了。」
王皇后沒去看她,只淡淡看著七皇子:「老七,是我多慮了嗎?」
七皇子這會兒面比紙白,大汗涔涔,他哭都不知道哭了,只白著臉匆忙跪下給王皇后磕了三個頭:「兒臣知錯。」
十幾年裡,王皇后從來沒有訓斥過他一句,如今這樣場面倒是抓的很准,一句話弄得他下不來台。
王皇后沒有去搭理這倆母子,只轉頭看向剩下幾位二品妃:「幾位妹妹都是有皇子在堂的,貴妃妹妹想的周到,確實應把你們都請來才對,先帝……立了遺詔,便讓大家一起等宣讀吧。」
淑妃庄妃幾個自是不會在這節骨眼同王皇后不對付,一起行禮回:「多謝娘娘周到。」
王皇后這邊又給了貴妃台階下:「蘇妹妹實在是太過哀傷陛下,這也是人之常情,趕緊起來吧,妹妹們都坐。」
庄妃有眼色,忙過去扶貴妃起來,幾個人就將就在王皇後下手淺淺坐了。
連王爺們都沒這殊榮讓坐,幾位妃子們倒彷彿並無多少歡喜,每個人臉色都是暗沉沉的,無一例外。
先帝沒了,她們都成了未亡人。
大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朝臣妃妾們哀傷的哭泣聲。
不多時,周文正率先從外面進了來,他手中捧了個個紫檀的方盒,瞧著精緻極了。
「娘娘,遺詔請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那個方盒子。
王皇后緩緩站起身,讓周文正等四位見證都走到堂前,才開口道:「遺照已取來,蘇妹妹,能不能讀?」
蘇蔓臉色依舊難看,她睜著通紅的眼看向王皇后,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麼暗示。
可王皇后只望著那扎眼的紫檀木盒。
蘇蔓輕聲問:「可是老三,不在。」
王皇后輕聲笑了笑,那聲只在她身邊的蘇蔓能聽到。
蘇蔓有些恍惚,只聽王皇后突然道:「今本宮以鳳璽起誓,遺詔上寫的名字是誰,便一定是誰。」
她這一句彷彿是給蘇蔓吃了一顆定心丸,又彷彿在告訴她,這輩子你沒那個鳳冠霞帔的命。
蘇蔓看了看滿臉傻氣的二兒子,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但滿朝文武都在等這封遺詔,她死賴著不讓讀是肯定不行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
「妾,自無旁言。」蘇蔓輕聲道。
王皇后往邊上挪了挪,讓寧大伴請端王上了主位:「大行皇帝遺詔。」
隨著端王聲音響起,在場所有人均一起跪下。
壓抑的哭聲鑽入每個人的耳朵里。
端王繼續讀:「朕十八繼承大統,正是年少時,四十餘年夙興夜寐,未嘗懈怠一日……今觀皇子品行,當以賢者論。」
端王頓了頓,卻聽得貴妃心頭一陣冰涼。
當以賢者論,便是不選長立了。
端王繼續讀:「純郡王皇八子榮錦棠,勤勉聰慧,愛國愛民,文武雙全,上恭下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四海。」
任誰也沒想到,一直默默無聞的八皇子榮錦棠,偏入了隆慶帝的眼。
大殿里一時安靜極了,無論是宮妃皇子還是文武百官,無一人出聲。
可端王那還沒讀完,只聽他繼續道:「大業未了,朕心難安,命繼帝尊嫡母為皇太後主持六宮事,尊母淑妃為淑太貴妃協理六宮。命八位內閣忠心為國,匡扶繼帝。封靖郡王皇三子榮錦榆為靖親王,封地溧水,孝母妃蘇貴妃為靖太貴妃,榮養封地。封平郡王皇四子榮錦桉為平親王,封地蒙府,孝母妃庄太妃,榮養封地。封湘郡王皇六子榮錦松為湘親王,封地業康,孝母妃敬太妃,榮養封地。」
這一串安排實在內涵頗深,只端王那喘了口氣,又繼續讀。
「明郡王皇七子榮錦楨、皇九子榮錦杬未弱冠,待繼帝另封。」
「潁州未歸,國破民亂,望繼帝效先祖勇武,歸我大越榮安。」
「隆慶四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於乾元殿書房。」
這一次是終於沒了。
這一封長長的遺詔,前半段都是隆慶帝在回憶過去,而後面卻在不斷安排未來。
他走得不甘不願匆匆忙忙,未盡之事太多,有生之年也沒能看到。
端王雙手捧著遺詔高高舉起,對人群中的榮錦棠道:「殿下,請接旨。」
榮錦棠還沒動,倒是貴妃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
王皇后掃她一眼:「靖太貴妃,你說什麼?」
這個封號一下子把蘇蔓刺激的抬起頭來,她一張嫵媚的臉這會兒慘白一片,額頭上星星點點的汗水,嘴唇不停的哆嗦。
「娘娘……是不是念錯了?怎麼可能,不是……」
她到底心裡害怕,沒敢實在說出來。
王皇后沒應話,扭頭去問:「端皇叔,您看這?」
端王同王皇后差不多的年紀,看上去倒是年輕許多,聽了王皇后的話只答:「大行皇帝遺詔是去歲小年夜啟詔,由大行皇帝親口所言,由周閣老親筆所書,起居舍人張之亭也一同記錄於《隆慶起居考》里,娘娘是否要去取來再讀?」
端王這一番講來明明白白坦坦蕩蕩,他從頭到尾都沒搭理蘇貴妃,只同王皇后一人回話。
王皇後點了點頭,去問蘇蔓:「妹妹,你看要取起居注嗎?」
話是極溫和的,態度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