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一)
四下里的黑暗如隨時會要人命的猛虎,狹窄的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喘息聲,很容易就能感到這種狹窄對聲音造成的壓迫感,而且在四處飄蕩的一種讓人作嘔的潮濕之氣。
白寒煙此刻也顧不上什麼,楊昭的出現讓她感覺了希望,在黑暗中伸手朝著石壁上摸去,不時的用手敲擊,而在她的耳旁也時時傳來楊昭敲擊石壁的聲音。在這種絕境之中,似乎這樣雜亂的聲音反而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
「白姑娘,這裡還果然有道暗門!」楊昭的聲音急促的傳來,又帶了一絲喜色。
白寒煙的心也隨著楊昭的這一聲而顫動了一下,朝著黑暗中感覺著楊昭的位置,道:「楊捕頭,你在何處?」
楊昭不停的用手敲著身前的那石壁,果然,那聲音清脆空靈,白寒煙將耳貼在石壁上,循聲摸去,行了數步,她停下腳步,聲音的源頭應該在這兒。
白寒煙對著石壁喊道:「楊捕頭,就是這兒,聲音從此處漫來,這一定有暗門!」
楊昭在另一頭道:「白姑娘,你退到一旁,我來將門推開!」
白寒煙應道:「好,楊捕頭你要小心。」說罷她退到一旁,楊昭突然輕喝了一聲,雙手抵在石壁之上,攢足了周身力氣用力推動那道門,在黑暗中白寒煙只聽見一聲沉悶的摩擦的聲音從腳下一陣陣顫動的傳來,直至心窩。
然後,楊昭從推開的暗門縫隙中,像一條滑膩的魚兒一般閃身鑽了進來,砰的一聲,那道暗門又再次合上!
黑暗中人的眼睛不能視物,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輪廓,兩個人使處在黑暗裡的不安和慌亂稍微減輕了些許。
楊昭像她的方向伸出雙手,輕輕握住白寒煙的胳膊,聲音關切的道:「白姑娘,你可有受傷?」
白寒煙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楊捕頭,我二人合力看看是否能將頭上的蓋子推開。」
楊昭抬頭向上望了一眼,眼前仍是一片恐怖的黑兜頭而下,只是那光明的希望越發近了……「好。」好半天,白寒煙聽到楊昭輕輕的說道。
白寒煙縱身一躍,身子輕盈的年猶如鳥兒一般,在黑暗中一個利落的翻身,足尖穩穩的踏在楊昭的肩頭之上,她抿緊了紅唇,雙手撐著那鐵著的蓋子用力推動著,楊昭的手我握在她的足腕之上,暗暗使力,終於,兩個人的力量使的頭上的蓋子漸漸鬆動。
終於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混渾圓的鐵著的蓋子被推開,滾落到一旁,一束明亮的月光,從外面射入洞口來,將白寒煙的臉渡上一層鵝黃。
她眉眼一喜,雙手抓著地洞的邊緣爬出洞口,矮房之內,老仵作已經不知在何處,白寒煙在屋內找了一根繩子,從洞里放下去,將楊昭拉了出來,二人伏在地上相視一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白寒煙抬起頭透過屋頂的破洞,天空中閃耀著深沉的黛青色光芒,她不由得一嘆:「已經入夜了……」
「是啊。」楊昭也抬起頭,輕輕舒了一口氣,他的雙眼裡閃爍著一抹微光,又低低的道了一聲:「所有的黑暗,都是因為了黎明。」
二人急忙去尋找老仵作,可在邊水城內幾條街道找了好一通兒,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
出了邊水城,越是蕭條,沿途几几戶衰敗的人家都鬼宅一般模糊不清,讓人慎得慌,只有他二人噠噠的腳步聲和躲在暗處不知會何時穿出來的危險。
廖闊天空烏雲漫來,半點星月也無,四周黑漆漆,無月無光,分外孤清,腳下不時有雜石碎草絆住,隱有哭咽之聲幽幽傳來,似是鬼魅人間,而這一路上楊昭一直都未言語,白寒煙感到他的不尋常,時不時用眼角瞄著他,看他的臉在黑暗中透著青白,眼底卻黯淡無光,她心下暗暗思忖著。
好一會兒,白寒煙微抬起眉目,笑道:「楊捕頭,你與那老仵作共事多年,做相識的甚早,可知曉他,會去什麼地方?也許……他躲在暗處準備伺機報復,我們應及時攔住他,以免在我二人眼皮下在造殺噩。」
楊昭頓下奔走的腳步,低眉想了想,好一會兒他才道:「的確有一處,那裡隱蔽的很,想來他應該會去那。」
白寒煙眉尖輕挑,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道:「如此,那楊捕頭為何不帶路?」
楊昭似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好一會兒,那眼神中莫名的雜亂讓人無法解讀,須臾,他抬起頭對白寒煙微微笑道:「白姑娘,你並不是公門之人,為何偏要執著的將兇手抓住?」
白寒煙倒沒想到他會有如此一問,微微一愣,眼波流轉眸似星辰,低聲道:「因為我相信這世間有正義公理,邪不勝正,楊捕頭,你認為呢?」
「邪不勝正。」
夜幕下,楊昭垂目低喃了一聲,點了點頭對著白寒煙道:「如此,我想到了一個地方,不如我們去看看,那老仵作興許就藏在那著呢。」
春日裡陰暗的月光在山谷中,穿透密林尖稍,星星點點的綴滿了山巒。
此處山谷,四面皆是絕壁,猶如一個布袋狀,恰似絕谷,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果然是個絕佳的隱匿身形之處。」白寒煙此刻倒不覺得驚嘆起來,一直走在前面的楊昭,聞言止下步子,回眸一笑道:「此處是那老仵作最先發現的,除卻此處的波詭,倒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美處。」
白寒煙淡笑一聲,小魚生下了他,隨著他走到絕壁一處的隱蔽地,上面長滿了藤蔓,丈高的荒草,楊昭近身撥開那些荒草,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來。
白寒煙一驚,道:「此處果然有個洞口,且隱蔽得甚好,就算有人從此經過,也不會發現這裡就有一個洞口。」
楊昭點了點頭,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夜已經過半,正是一夜中最陰沉之時,他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在頭上綁一塊木條,拿出火摺子點燃,做了一個火把,俯身在洞口照了照,轉身對白寒煙道:「白姑娘,我們進去吧。」
白寒煙微笑的對他點頭,楊昭彎身便走了進去,借著他手裡的火把微弱的光,白寒煙見山洞曲窄,蜿蜒狹長,僅僅一人寬還得彎腰而行。
楊昭走在前,白寒煙跟在身後,此處陰暗潮濕,沾染了多年的灰塵,冷寒如冰,洞中的山壁也凹凸不平,黝黑的岩石映著火光發出昏黃的光澤,二人行了一會兒,只覺身子伸直,眼前豁然開朗。
白寒煙感覺倒眼前儼然便是一座巨型石室,足有千丈之遠,楊昭手中的火把光芒照亮眼前不遠處有一個人的輪廓,白寒煙倏地變了臉色,沉下聲道:「老仵作,你果然在這兒!」
未聽到老仵作的回答,耳旁的楊昭卻輕笑一聲,抬腿徑直向石室內走去,熟捻一般的將石壁上的油燈一一點燃,蠟炬燃成一捧淚,滑下燭台,發出極微弱的淡光,可這滿室卻照的清晰起來。
眼前的一切白寒煙全部都看得分明,這詭譎猙獰的一幕她是萬萬沒有想到,不由的立地而僵,好久都不能言語。
老仵作跪坐在地上,而他面前儘是黑浮浮的磊磊屍骨堆成的小山,離得稍遠也能看見頭骨,腿骨全部被熏黑,詭異的交錯在一起,即便只剩下這森森的白骨,白寒煙依然能感覺得到這些人臨死之前的該是何等的慘烈的景象!
「你和她終於還是來了?」老仵作就沒有回頭,聲音裡帶著顫抖,白寒煙聽了他的話沒一致,不是你們,不是你,而是你和他,白寒煙沉沉的向那老仵作落下目光,厲聲道:「你就是當初那個劫匪!」
老仵作身子一顫,重重地低嘆一聲道:「我這一生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迫於生計,落草為寇做了劫匪,被利欲熏心而造了殺孽,釀成滔天的大禍,即便是做了官,又能如何?」
楊昭已然將石壁上的燈全部點燃,石壁上青苔水漬全無,石壁之上皆是煙熏火燎的黑色痕迹,盤踞著久久不願散去,可以想象的出當初被燒死的人又是何等的慘絕人寰,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
白寒煙握緊了手掌,只覺人心的陰毒讓她寒意徹骨,不由得悲從中來道,這世間只有人才能做出如此慘絕人性的悲劇,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傳說,可以狠的下如此的毒就算得到自己想要的又如何,這輩子怕是都夜夜難安恐怕冤魂入夢。
搖曳的燭火將楊昭的身影映的有些朦朧,他的臉在明滅不定的光芒中隱約暗淡,那些落在他臉上的陰影不停地在波動,無端的讓人感到恐慌,他抬起眼看著白寒煙明亮的眸子,微笑道:「白姑娘,倘若這世間的人都像你這般所想,又哪裡會有那些和悲劇發生。」
白寒煙看著他暗淡的臉龐,只覺得心裡絞著一團莫大的悲傷,牽連的心也是難受的緊,她低低的嘆息一口氣,好半天,才緩聲開口道:「楊捕頭,那麼你殺了這些人,心裡又是個什麼滋味呢?是不是每每夜裡難眠之時,會對曾經做出的一切,殺過的無辜的人,感到愧疚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