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虛與委蛇
「好一個寧幽!」
陸青山看完書信,雙目瀰漫殺機。
在回到寧宅前,陸青山才一點點收斂心中的震怒。
寧無心這一陣病懨懨的嗓音,更是將他喚了個「平靜」。
心下具寒。
「真如師尊所言?那一碗失心茶,沒有能夠徹底抹去她的記憶?故從六歲開始,就開始謀算今天了嗎?四個月前,只出了一次門,便尋到了靠山?一個六歲的小姑娘,竟有如此之深的城府?我與師尊竟都看走了眼?沒發現任何破綻?!」
陸青山到底不是鄉野漢子,微一怔色便迅速回神。
陸青山沉穩的聲線跟話語,皆是滿滿的關懷與安撫:「阿幽莫憂心,你祖母只是有事被耽擱了,我們也只提前幾天上路,待將你送到師門,青山叔便轉頭回來接你祖母,用不了太久,咱們就可以一家團圓!」
自師尊處知曉這一月的情況后,陸青山沒有打破眼下寧靜局面,他心道:「若能保持平靜,就算是表面的——也好!」
隨後陸青山言語勸說寧無心離開小鎮,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甚至撕破臉,沒想到寧無心一口答應,「阿幽都聽青山叔安排,只盼著能夠快些與祖母重逢。」
寧無心同意離開小鎮,陸青山是頗不可思議的:「師尊信中有言,若寧無心有靠山,就絕不會輕易離開,我怕是要吃些苦頭,眼下她卻被說服?」
陸青山可不相信,是寧老婆子察覺錯了,反而意識到,接下來這一夜要不平靜了!
陸青山笑的溫和,心中卻如雷打鼓:「山雨欲來,寧幽背後的靠山,要出手了!」
寧無心病懨懨一笑,說是要給寧老婆子留一封信。
說著,便掙扎著起身,打算研墨。
陸青山聞言目光微凝:
「寧幽到底賣的什麼關子?已經到了這份上,再偽裝下去,有什麼意義呢?」
卻依舊擺手,讓她繼續歇著,後主動給她研好墨,才離開東廂。
掩門的一瞬間,寧無心臉上笑意不減,目光更甚——就似獵人看待即將落入陷阱的獵物一般。
晚飯時分。
陸青山顆粒未進,阿綾亦心事重重只扒了幾口飯菜,就連中年大夫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飯桌上唯有寧無心一人吃的毫無壓力。
一派天真、一副病態、似真不知將要發生的變故。
飯後,陸青山親手從廚房端了一碗湯藥,遞給寧無心:
「我們一會兒便要離開,阿幽你身體極弱,這一路車馬勞頓,青山叔怕你扛不住,便麻煩劉師兄替你開了這幅湯藥,喝完……阿幽今夜,便能睡個安穩覺了,也不必擔心不習慣車馬顛簸!」
目露慈愛,真情流露,就像看著自己的親閨女。
看著陸青山露出這樣的目光,阿綾第一次沒有產生嫉妒的情緒。
反而背脊生寒。
此刻,若非屋外淅淅瀝瀝雨聲,整個世界都好似被死寂所包裹。
陸青山端著湯藥,堂而皇之地看著寧無心。
目光也從起初的關切,一點點發生變化,幾息時間,已有些咄咄逼人起來。
他這番話,既是真心亦是試探。
看她是喝下這一碗湯藥,換一夜的平靜;
還是徹底撕破麵皮,提前結束平靜,提前掀起戰爭?
她背後的靠山會不會為了她,拼著壞了小鎮的規矩,打進寧家這小宅子?
換做以往,寧無心只會不屑一顧,直接撕破了麵皮就是。
什麼靠山?
不過都是她自己罷了。
此番。
卻還得虛與委蛇。
她皺了皺眉,手中的筷子輕輕敲打著飯桌,就在陸青山以為寧無心可能會翻臉的時候,她卻看向阿綾。
笑眯眯接過陸青山手中的湯藥,置於桌面,推向阿綾。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對父女,冠冕堂皇道:
「既然阿綾也要一同離開?阿綾亦不曾離開過小鎮,青山叔可不要厚此薄彼,忘了阿綾才是,我剛晚飯吃的多了些,可以等一會,上路前再喝……我手上這一份,不如就先讓阿綾喝了?」
「唰!」
三人目光皆盯向寧無心。
姓劉的名醫眉頭一突突,忽就凝重起來,只他不願多事,且此間事,還輪不到他插手。
阿綾則險些跳了起來。
她雖然不知道這幅湯藥的具體成分,但煎藥時,不可避免會聞到葯香,輕輕一陣,就讓她腦子渾噩了片刻,豈能不知曉其中深淺?
陸青山眼含複雜,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然剎那過後,他便有了抉擇。
方才,在安撫寧幽后,他又一次籠絡阿綾,試圖以父女之情捆綁她。
阿綾嘴上說得好聽,滿口答應,他卻察覺到阿綾對他生了警惕之心。
這種情緒的出現,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是她徹底被人籠絡了,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另一則,是她知曉了自己真正的「身世」,除了霍家血脈,還有寧家與霍家的交易真相!
否則,這種警惕的出現,就太耐人尋味,太不符合常理了。
只是陸青山想著阿綾身負真凰涅盤血脈,大有可用之處。
「就算跟我已經不是一條心,卻到底留著我的血脈,不必要過分苛責。只要離了這方天地,不愁沒有手段籠絡她,鉗制她!」
寧無心這一推,反倒提醒了他。
似阿綾這種搖擺不定的人,在離開小鎮前,若不安分怕也是一禍端。
「背一個也是背,兩個也是,總好過到時候被這親閨女捅上一刀吧?」
以他對阿綾的了解,並非不可能,他這閨女,邪門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