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生前身後事
晏寧蘇醒后對著陌生的房間打量了半晌，身上也沒有不適的，揉了揉昏沉的頭，後腦勺的地方傳出陣陣刺痛。
記憶的最後是在金鱗山莊遇到了刺客，有人拚死救了她。
晏寧起身推開窗戶，久違的陽光曬過來，將人從外至內重塑了一遍似的，塞了溫暖明媚的光。
「夫子醒了。」扎著雙丫髻的綠衣小姑娘笑著，「夫子一定餓了，想吃什麼，奴婢去吩咐廚房準備著一會兒送過來。」
晏寧看著靜寂悄然的庭院，幾株翠竹在明凈陽光里伸展枝葉，風兒吹過，簌簌作響。
「這是哪裡？」晏寧甫一開口，聲音啞的讓自己也皺了皺眉，「我……」
綠衣小姑娘並未露出詫異，徐徐道著：「夫子，我們是到了蜀國了，這兒是王府。您和世子在途中遇了險，虧得朝廷派人護送回來。夫子撞到了腦袋發了熱，一直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昨天服了卜太醫的葯才總算好起來。可惜……我們世子傷勢嚴重，現在還躺在榻上不見好轉。」
提及世子，晏寧起了心，道著：「帶我去看看世子。」
「是。」
本以為兩人房間會是相鄰，豈料走出了院落，再往另一處院子走去才到地方。
丫鬟輕聲解釋著：「卜太醫說夫子您的傷需要靜養，故而住在王府別院，那邊花草竹木豐茂，靜謐非常。」
到了世子房門口，丫鬟退居一旁，四下無人，晏寧直接走了進去。
床上躺著的小世子面色蒼白，本就瘦弱的臉頰更顯小了。
一旁擺放著碗筷，還有沾著褐色葯汁的碧玉小碗，看樣子是剛吃過又睡下了。
丫鬟說世子的傷勢嚴重，晏寧看著床上蓋著厚重被褥的人，也不知其傷在何處。
小世子眉峰緊蹙，在夢裡也不太平的模樣，晏寧伸手想要安撫他，被一雙手攥住，滾燙的溫度不似常人。
是陷在夢裡的小世子，許是感到了有人靠近，胡亂就抓住了晏寧伸出的素手。
世子的手很大，能整個裹住晏夫子的手，但也很瘦，青筋依附著分明的骨節。
「不要走……不要……」
晏寧俯下身想要聽世子口中說什麼，一聲清朗嗓音在身後乍起。
「晏夫子來了？」
晏寧轉過身，只見一高挑藍衫男子，形容散漫，冠發未束，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
「嗯。你就是卜太醫了？」
「正是鄙人。」
「聽丫鬟說是你妙手回春治好我的傷。晏寧在此多謝卜太醫施救之恩。」
「晏夫子客氣了。」卜青蓮目光掃到二人緊握的手，嘴角的微笑深了幾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提道，「晏夫子可認識葉司寇？」
晏寧抬起頭對視，眼裡坦然：「素未謀面。」
「喔？晏夫子是太子太傅，應該和葉司寇有過照面才對，何況……」卜青蓮話留了一半。
晏寧道著：「以前的事我記不太清，擔任太子是承父親之業在東宮耽誤太子時間罷了，我本身並不是什麼博學有才之人，與葉司寇自然沒有機會見面。」
「他死了。」
晏寧聞言一怔，腦袋裡只想著那晚千鈞一髮之際，撲在自己身前擋了一劍的人，那雙盛滿複雜情緒的眼深深刻在腦海里，睜眼閉眼都會浮現。
手上有什麼動了動，晏寧的思緒被拉回，轉身看是世子醒了，虛弱的雙眼半睜著正盯著自己，目光如炬，口中欲言又止。
卜青蓮連忙走過去，拿過世子雙手搭脈：「現在別說話。」
卜青蓮睨了一眼晏寧：「晏夫子能否先去外面等候？」
晏寧看了看盯著她的世子，點了點頭緩步走出去。
卜青蓮頭一撇哼了聲：「若不是我及時吼住你，你怕就要開口喚夫人了，眼珠子都落她身上了！」
「世子」皺了皺眉，任由卜青蓮擺弄。
「脈象虛浮細數，你沒有幾天了。葉臻。」
被提及名字，葉臻平靜的神色終是變了變，卻仍舊不開口。
「你這半死不活的眼神是什麼態度？要是不想活幹嘛找人傳信讓老子過來？」卜青蓮氣得吹起了小鬍子，瞥到窗外一襲黑影，恍然大悟似的，「嚯！老子曉得了，讓我來就是為了治門外的那個女人吧？你剛才也看到了，她聽說你死了半點反應都沒有。呵呵，你呀，就算是為她死了也不見得能賺幾滴淚。」
葉臻將手掙脫出來，一副鬧彆扭的孩子模樣。
「你現在這種情況我也沒遇到過，能不能活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但你要知道，真正的葉臻是在這裡，金鱗山莊的『葉臻』卻是死了，依照太子心狠手辣斬盡殺絕的個性，他會怎麼對付依附於你的人？」
二人沉默著，良久，葉臻咳嗽起來。卜青蓮也不想逼得太狠，自暴自棄了兩年又毫無活下去念頭的人，讓他一朝一夕就振作是不可能的。
卜青蓮瞥了一眼仍舊靜靜映在窗外的影子，心下一動，俯身替葉臻拍背順氣，口中有商有量地道著：「門外那個女人的上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若是沒有我施藥調理？」
葉臻猛然抬頭看向卜青蓮，眼裡竟然有了乞求的意味。
卜青蓮鼻根酸了酸，橫眉間眼眶裡暈了淚：「別說我沒提醒你，她現在身體可好得很，且背後有太子撐腰，你一副殘破身軀，一幫手下亦危在旦夕……」
「我想再看看她。」
卜青蓮的話被噎在喉頭，氣沖衝起身開了門，惡狠狠道著：「晏夫子，又痴又傻的世子爺說要看看你！」
晏寧剛折了兩朵梅花，回頭就看見紅著眼的卜青蓮，帶著似有似無的仇意。
晏寧握著梅花進了屋，此時的「世子」背靠床欄坐著，看見晏寧進來了，眼神就落在她身上，一瞬也沒離開。
「你還好嗎？」
不等晏寧開口，「世子」就詢問著，溫純的嗓音裡帶著無限柔情，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
「我很好。」晏寧心裡覺得怪異，攤開手中梅花遞到人面前，「你不是喜歡梅花嗎，蜀國這邊的梅花過陣子剛好盛開，等你好了我們就去看。」
「好。」
「世子」目光繾綣，輕輕伸手接過花，晏寧也起身離開了。
卜青蓮走進來，「世子」正望著手中寒梅出神。
「葉臻，那個女人我就先幫你看著，好好處理自己的『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