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世人不知其名
子時的打更聲響過，晏寧才從書里回神，看了眼鳩佔鵲巢，靜靜躺在自己榻上的小世子，起身挑著漸漸微弱的燈花。
而床上，本閉目安睡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燭光閃爍，昏暗的四周突然亮堂了起來，又沉澱下去，像撲騰出界的神明，又被圈進了聖殿里正襟危坐。
晏寧挑好了燈花，忽然視線被書上一行字攫住般，從上往下：葉臻二十歲娶晏氏，世人不知其名。
一個臣子姻緣，也放進了莊嚴史書里，葉臻其人，還真是被濃墨重彩了一輩子。
一點點的黑影從地上直直延伸到晏寧脊背，漸漸擴大，像緊緊擁著似的包裹著她整個身子。
那行字也被半明不暗的黑影掩著，晏寧緩緩轉過身。
只見一形銷骨立的人，就在離自己半丈的地方微微張開著雙臂，目光淡而深遠。
「怎麼醒了？是傷口又痛了？」
靠近床的牆頭上也燃著一盞油燈，黑影也是由它製成。
「小世子」並未開口，只淡淡站在原地看著晏寧，餘光將她身上的衣袍，手邊的書也一覽而盡。
「餓了？」
「小世子」點了點頭。
晏寧卻笑了笑：「那我可沒辦法，大半夜大家都睡了，我頂多給你一杯茶墊墊。」
說完拿起茶壺準備倒茶，倒完晏寧才發覺茶已經涼了。
「還是等會兒吧，我去廚房給你下兩面。」
晏寧淡笑著就披著袍子出了門，葉臻目送著，捏過適才倒的茶到嘴邊摩挲，慢慢飲盡。
伸手撫了撫桌角，燭光悠悠晃晃，書上那剛剛字同樣吸引了葉臻的視線。
看到末尾，嘴裡啞聲喃著：「晏氏，其名……為臻，與夫君同。」
等晏寧端著面回來時，「小世子」已經安然地躺在床上了，均勻的呼吸證明已經入睡。
門外響起叩門聲，轉身看是面色蒼白的卜青蓮。
「晏夫子，我已經命丫鬟在西廂房替你收拾了床鋪，世子我來照顧就好，你去休息吧。」
晏寧擦了擦手，踱步至卜青蓮面前輕輕嗅了嗅，眉眼帶笑道：「怎麼樣？妙香散的滋味兒，旖旎得很吧？」
「你！」卜青蓮握了握拳，忍著怒氣與晏寧擦身而過。
晏寧掃了一眼床榻就離開了。
「我真的是傻，被她前幾天人畜無害的模樣騙了，還以為她真的會給我什麼解藥，沒想到是烈性的……」
卜青蓮氣哼哼的坐在床邊，葉臻也醒了，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京城傳來了急訊。」
「嗯。」不多時，葉臻已經起身，臨走時看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面。
主院里，三名黑衣人躍進書房，扯下蒙面後向葉臻行了大禮。
「屬下參見司寇！」
葉臻抬了抬手，三人起身。
「太子派了大批殺手入蜀來了。」
「我們一路跟過來，按照速度，殺手也到了。」
幾人交換了眼神
「無論如何，我們都誓死保護司寇！」
葉臻伸出手打斷幾人，冷靜分析道：「我現在的身份只是蜀國世子，不對太子構成威脅，那殺手來又是為了刺殺誰？」
「可在金鱗山莊，那群刺客的行刺目標也是沖著世子一行人去的。」
「蜀世子不過一低智痴兒，在政治根本沒有動手的必要。除非，當時的世子一行里，有和朝廷關係重大的人。」
「晏寧？」一個黑衣人猜測著。
卜青蓮反駁道：「她本就是太子的人，何況那次晏夫子毫髮未傷。」
「不……太子一派中是有人要她的命的。」葉臻道著，他不會忘記庭院角的一瞥，「有刺客為她起了衝突，最後推了她一下。」
至於他替她擋下致命一劍是連卜青蓮都不知道的。除了在場還生還的小世子，山莊的守衛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金鱗山莊的事越想越蹊蹺，本以為只是一場簡單的刺殺，到頭來連那群刺客的刺殺目的是什麼都不清楚。
不，一定有什麼被自己遺漏了。
仔細想想，太子那一派的人，誰，誰會和作為太子太傅的晏寧過不去？
國舅郗時蘊！
「快！她有危險！」
三人一臉懵不知道葉臻指的是誰，只有卜青蓮一臉不耐，剛開門就見管家慌忙過來稟告：「卜太醫，別院著火了！」
「趕緊救火救人！」
卜青蓮看了一眼面色凜重的葉臻，出言安撫道：「別擔心，晏夫子武功極高，今天出手封住我上身幾大穴差點沒憋死我！」
葉臻什麼也沒說就提步往別院去了。
到時火勢越來越大，整個別院淪為火海，不時傳出吱吱呀呀的木材斷裂聲和房屋倒塌聲。
「怎麼沒見著人出來？」
「已經派人進去搜了。」
一名小廝跌著出來，臉上驚恐萬分：「先生們，都被殺死啦！」
別院里住的都是王府的幕僚，僕人管他們叫先聲。
三名黑衣人進去搜尋，猛地從暗處跳出蒙面刺客來眾人在火光里纏鬥起來。
卜青蓮看著熊熊大火和熏人的煙，眼裡瀰漫著火光怔怔的看著。
葉臻屏著氣趁卜青蓮不備就沖了進去，嘴裡大叫著：「啊啊啊，我要救晏夫子，我要救晏夫子！」
管家慌著組織人進去把小主人帶回來，一邊暗嘆小主人對晏夫子執念之深。
葉臻弓著身子一路尋到西廂房見黑影咻咻閃過，晏寧身姿輕靈，手中長劍鏗鏘，叮叮作響和另一個身法詭異的刺客纏鬥著，二人躍到屋檐下，晏寧利落出劍傷及刺客腰際，刺客落了下風，晏寧步步逼近：「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哼！你這妖女，受死吧！」
刺客垂死掙扎朝著晏寧撲過去，噗的一聲刀劍入骨，刺客死死抱住晏寧，面目猙獰地望向背後黑暗之處，痛苦地嘶吼道：「快啊，殺了她！」
晏寧察覺身後的危險，剛要轉身，猝不及防被手刀劈在腦後，身前桎梏她的刺客也快氣絕身亡。
「為什麼……」刺客垂死著質問同伴。
「你們不死，我如何能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務呢？」
刺客踢開同伴的身體，拉過晏寧抱起：「國舅爺讓你們一個不留，但太子讓我一個人帶回她。」
說完，一劍刺穿了同伴的喉嚨。
火燃燒著窗紙，燎過晏寧衣角，黑衣人低頭掃滅火星。
突然，一陣劇痛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