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念之故
南杞國、天女峰、菘山小築。
勝聰趴卧軟榻,弟子勝由芝正準備給她施針治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勝聰擺手示意勝由芝停下,反身坐起,未趿鞋襪,赤足奔了出去。勝由芝連忙從榻上拾起外衣、從榻前拎起繡鞋無聲地跟了出去。隱約聽見師父的問話:「找到了嗎?」
「師父,是北地尋到天女了!」
嘆息聲又起。勝由芝輕輕將外衣披在師父身上,又俯身輕輕地給師父穿上繡鞋。
「由芝,你聽到了嗎?」
「是,師父,徒兒聽到了。」替師父穿好鞋,勝由芝起身低頭道。
「她恨我,不願意讓我找到她!」勝聰激動道,「我養了她二十年,像親生女兒一樣教她、愛她,她卻恨我!」
勝由芝低頭不言語。
「她為了一個沒落子弟,舍了性命、舍了南杞、舍了天道,臨了連轉生在哪裡都不肯說實話。她就那麼恨我?」
「師父息怒,師妹是受人蠱惑蒙蔽。」
「由芝,我不生氣。她轉生了,早晚會與我再見。」
「師父聖明!」
許是聽了徒弟的恭維話,勝聰的面色稍有緩解,這才又回頭向還跪拜在地的弟子問道:「山下還有什麼事?」
「稟師父,東盛新立了太子佑,噢,是夏貴妃的長子齊疆,改了名字,說是天恩曉夢,望其護佑天下。」
「齊修慣用的伎倆,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他又和刖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聽說夏貴妃生王子有功被封為皇后。」
「若生個兒子就有功勞,他齊修的後宮遍地都是皇后。」
「師父,可需再探?」勝由芝問道。
「探什麼?齊家的家事我不感興趣。」勝聰吩咐弟子道,「天女身份一出,天下嘩然。敬者、忌者、大有人在,把菘山三子都派出去。」
待弟子領命退下,勝由芝才遲疑道:「師父把菘山三子都派出去,天女峰怎麼辦?」
勝聰冷笑道:「由芝,你是南天女峰首席弟子,眼界、胸襟不應只停留在眼前。」
勝由芝受教地低下頭,卻仍然不明白自己所問與眼界、胸襟有何關聯。
「東天女峰已六十年無天女,好勝善妒的刖氏豈能放過北地天女?要知道只有天女才有機會領悟天道、尤其是進仙山的通道,要知道修仙是多麼令人嚮往的啊!那齊修又是個野心勃勃之徒。他二人為各自利益,荼毒天下是免不了的。如今咱們國勢不如東盛,自不能與其硬碰硬,唯一能做的,便是與強者聯手共抗東盛。」
「弟子明白!聽說皇后見了硯城使者。」
「硯城算什麼?唐家算什麼?可嘆我今年舊疾延誤,不能下山。你明日下山一趟,尋國舅請他上山。」
「是弟子無能,不能替師父分憂。」
「你有何錯?偌大的南峰如今都壓在你肩上,師父心疼都來不及。」勝聰望著自己最倚重的大弟子道,「你生性慈善,與人相處能寬容待之,與一眾師姐妹也從不計較得失,菘山上下無人不贊你聽從你;你出身貴族,即使為師不在,你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雖未著書立說,所言也為士子典範。」
勝由芝面上一紅:「師父謬讚,弟子只是盡本分。於法術上卻遠遜眾師妹。」
「護佑家國,不是上戰場,講究刀馬戰。」
「是!」
勝聰透過菘山小築望向外面,感慨道:「你說當年開山祖師創立天女派時可曾想過門下會一分為三?她成仙得道去了,可曾想過她的弟子凋零的凋零、貪惡的貪惡、相殘的相殘?這樣的天女派要之何益?」
「師父?」身旁的勝由芝驚駭道。
「不是嗎?」勝聰問向她,「日夜枯守著一座山峰,尋求救世濟民之道。為這大道拋棄父母族姓、青春、愛情------你為著這天下大義、為黎民百姓,不也舍了這些嗎?你心心護佑、相印多年的人不也耗不起這漫長等待娶妻生子了?」
勝由芝不由一笑道:「師父剛才還罵師妹為了個沒落士子命都不要了,連師父也坑。怎麼轉眼功夫就變了口氣?」
「明明修不成仙,還修個什麼勁?不如回家生孩子!」
「師父越說越放誕了。」
「師父老了,枯守到死也無可厚非,可你們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守在這兒做什麼?」
「師父有師父的信念,我們有我們的,為這個國家生、為這個國家死,這就是我們的信念。」
勝聰不由地一笑:「近來去太學講課,受那些個學子傳染了吧?你說南宮起怎麼會那麼好命,得你們這麼忠心相隨?」
「難道師父就不忠心?」
「我忠心是因為師父教的好,我自問不是個好師父,所以才奇怪你們都是跟誰學的?」
勝由芝「撲哧」一樂:「誰敢說師父教的不好?太子三歲起蒙、四歲發問、五歲騎射、如今六藝皆精,試問三國中誰家可比?」
「是了,南宮起有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