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清秋(六)

鎖清秋(六)

那是焦明鳥。

古人云:「天下有五鳳,五鳳皆五色。為瑞者一,為孽者四。似鳳者四,並為妖。一曰鷫鸘,二曰發明,三曰焦明,四曰幽昌。」

神策軍乃是前朝大越昭懿長公主所創,是以全軍以鳳凰為圖騰。而神策軍中又分兩衛一營,各有自己的標誌。於是昭懿長公主便去掉了一個丘八們大部分都不會念的鷫鸘,以發明、焦明、幽昌作那兩衛一營的標誌。

其中神策軍暗影衛的,正是焦明鳥。

這半截帶血生鏽的袖箭,是暗影衛的東西。

我后脊樑上的汗毛「蹭的」一下全都豎起來了,我清清楚楚地能覺出有冷汗滴答而下。

「長公主來了?」身後傳來孝康太后的聲音,似乎早就知道我要來一般。

我轉過身去,只見孝康太后沖著我微笑。她生的極好,又小我父皇十四歲,若不是特地往老氣里打扮自己,瞧著就像個未嫁的姑娘。

她身後跟著個身量頗高的內侍,看身形有些眼熟,只是低著頭看不見臉。

「年紀輕輕的,還真是肝火旺啊。」她依舊沖著我笑,「這奴才怎麼招惹你了,我罰他去。大晚上的,動氣可不好。」

「程念容。」我直呼她的名字,儘力維持著表面上的一派平靜,「你這是甚麼意思?暗示我,是我母后殺了燕江月?你究竟想做甚麼,又是從哪兒弄來的暗影衛的東西?」

孝康太后不置可否,只笑道:「都說承歡長公主少年早慧,頗有當年明彧皇后之風,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我最討厭別人提這一茬,更沒甚麼好臉色,只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長公主不是早就猜到了嗎?又何必找哀家來要個證詞呢?」孝康太后依舊笑得一派端莊大氣,我卻快支持不住了。

我:「你究竟有甚麼打算?」

孝康太后搖了搖頭:「還是不信哀家啊,罷了,帶你見個人罷。」

她說完,跟在她身後的內侍忽然抬了一下頭,瞧了我一眼。

我張大了嘴,好懸叫出聲兒來。

孝康太后道:「京中初夏夜裡不比應天,還頗有些涼,長公主不如進去,和哀家一起說說話?」

我使著僵硬的脖子點了點頭。

進了屋中,方才那內侍一把扔了頭上的帽子,金刀大馬往太師椅上一坐:「太後娘娘膽子還真是夠大的。寡婦門前是非多,若是讓旁人瞧見了,你這太后的名譽還要不要了。」

孝康太后不動聲色吹了吹茶:「名譽哪裡有兒子的命重要。」

沒錯,那個內侍正是傳說中在漠北的長寧王燕齊諧,那位才死了兒子的爹。

孝康太后又轉向我,開口道:「你知道嗎?你母后打算把你許給她本家的侄兒溫秉懷——你那位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哥。」

「哦。」我嘴角抽了抽,「就那個在雲韶院吃醉了酒胡亂鬧騰女樂,被自家爹爹捉回去那個溫秉懷?」孰書網www.shuosh.com

他這個事迹可是都傳到應天來了,如今前朝餘孽哪個不夾著尾巴做人,只他還這般紈絝做派,真是不知道生了幾個腦袋。

溫家子弟都這般不成器了,只我母後到了這般情形下還心心念著,就連英善姑姑,都還一直喚她「縣主」。

我「嘖嘖」兩聲:「大昭這才安定幾年,還讓不讓百姓過活了?」

長寧王眉毛一挑:「你猜到了?」

「她除了神策軍,和娘家那幫和她八竿子都快打不著的不成器的親戚,還有些旁的依仗嗎?」我冷笑道,「好啊,一箭雙鵰的棋走的妙啊,除掉韃靼,順帶著除掉一幫開國老臣的子嗣,不管老臣們是要鬧還是不鬧,都她都有機會說這幫人因為『沒了子嗣,後繼無人,心懷不服所以要犯上作亂』的由頭將這群人除掉。」

我翻了翻白眼:「怎的?她是要扶植溫秉懷那個不成器的,還是乾脆自己復國做大越的女皇?」

我四弟弟陸士衍年歲漸長,孝康太后也在暗中扶植自己的勢力,恐怕我母后漸漸要控住不住他們母子二人了。

說實在的,在我見到袖箭上的焦明鳥時,我與她這些年來本就搖搖欲墜的母女情分可真就算是盡了。

且拋開我與燕江月的情分不提,我自幼就瞧不上她這般行事作風,我還當真做不來她這種謀君竊國不擇手段的事。

我在她眼中呢,也就只是承歡長公主,她手中的一枚棋,有用的時候就讓我學學明彧皇后討別人的喜歡,沒用的時候就可以隨時扔出去,瘋也好死也罷,總歸能給她撈著些好處。

她終於從我父皇的棋成了那個下棋的人。

孝康太后看著我,嘆了口氣:「我不管她要怎麼做,我只想要笙兒和衍兒太平。」

的確,我二妹妹嘉樂長公主和我四弟弟都還是年幼的孩子,我四弟弟更是個仰仗他人鼻息的兒皇帝,果真危險得很。

「長公主和溫秉懷的婚期定的頗是倉促,就在十日之後。」長寧王道,「溫琪孌怕是心急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道,很好,這是我今年第二回嫁了。

我開口道:「她這是打算借著我出閣的名頭做點兒她想做的事?我是不是得鬧點甚麼亂子出來?」

長寧王笑道:「長公主大可隨意發揮,只要製造出足夠的混亂轉移視線就成了。」

嘶,不成問題,三腳貓功夫我還是會一點兒的。

長寧王翹著二郎腿攤在太師椅上,抱怨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把燕家軍從應天調過來,廢了多大功夫。」

燕家軍?那是甚麼?您不是個「閑散」王爺嗎?

長寧王瞥了我一眼:「是當年清剿寧軍的時候我帶過去的隊伍,當年昭軍的嫡系,如今改名字叫燕家軍了。」

神策軍的好處就在於不認人面只認神策令,當然壞處也完全在於此。

神策軍究竟是利器還是兇器,終究還得看神策令握在甚麼人手上。

況且,這神策軍,終究是溫家大越的產物。

而如今的天下,姓了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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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魚北上,歸冥為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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