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水,水……」沙啞的低喃幾乎聽不見,要不是乾裂的唇微微蠕動,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需求。不一會兒,一股清冽,甘甜的液體慢慢注入她的口中,即便咽喉疼得像割裂般,她依然急切而艱難地吞咽著這生命之泉。
「阿媽,她會死嗎?」
「死不了。」
「她是什麼人?」
「不清楚,看長相可能是梁國人,反正不是我們鄂魯族的。」
「她長得好美!」
「美麗的女人都不可信。」
「她會是壞人嗎?」
「等她醒了你自己去問她唄!」
……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處在這種昏昏沉沉的半昏迷狀態中,偶爾醒來,耳邊也總有一老一少兩個聲音在叨叨地說些什麼。有時很清晰,有時又很模糊。很好奇,在她耳邊說話的到底是誰,但沉重的眼皮始終睜不開,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十天。
灰濛濛的帳篷頂子,這是她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景物。試著轉動脖子,帳篷里簡單得近乎寒酸,除了她睡的這張床,幾乎空無一物。想翻身坐起,可手腳的綿軟無力,讓她又跌回了床榻。
呃,這是哪裡?她這究竟是怎麼了?蹙眉之下,記憶漸漸回籠。此刻雖然全身無力,但為了確定一件事,她還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
痛!她欣喜地發現這項能證明自己依然活著的證據。於是她記起來了,當自己慢慢躺進那具女屍身體里的時候,死神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響起。
「從今以後,你就用這具身體繼續活下去,直到壽終正寢,我才會來帶你走。」
這麼說她是借屍還魂了。也好,能夠活著畢竟是一件值得稱慶的事。前世與她再無干係了,這一世,她要用這具身子好好活過。不是沒有留戀的,畢竟前世的她生活得相當優渥。年紀輕輕便取得了高級營養師的資質,在一家跨國食品公司擔任首席營養學顧問,年薪以百萬計。雖然從小父母雙亡,但身為中醫界泰斗的爺爺卻疼她如珠如寶,並將畢生所學全都傳授與她。即便最後她沒有繼承爺爺的衣缽,但高級營養師的職稱也不算辱沒了爺爺的身份。幸好爺爺在她之前離她而去,否則她的死如何讓爺爺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錐心之痛?如今前世的她已是無牽無掛,來到這一世重生也算了無遺憾了。
「呀,你醒了!」側頭望去,一個約摸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滿臉驚喜地看著她。雖然皮膚黝黑,長得也很普通,但一雙眼睛卻是難得的澄澈。
小姑娘放下手裡的水盆,飛奔出去:「阿媽,阿媽……」直到聲音逐漸遠去。
小姑娘的衣飾很眼熟,頭髮紮成無數根小辮,最後都用一個銀飾綰在頭頂,像新疆人,但寬大的袍子及馬靴又像極了蒙古人的衣飾。她一向搞不清楚少數民族的穿戴,那小姑娘的服飾更讓她困惑自己身處的地域。
不一會兒帳篷的布簾又被掀起,進來的除了剛才的小姑娘,還有一位中年婦人。
「你醒啦?」出口的蒼老、粗嘎之聲讓她面露訝異之色。
一邊的小姑娘倒不以為然地笑笑:「是不是很奇怪阿媽的聲音啊?很多人都像你這樣呢!但是阿媽這病好久了呢,吃了很多草藥都不見好。」
「蘇拉!」中年婦人瞪了小姑娘一眼,怪她多嘴,接著又笑對著她,「姑娘餓了吧,我煮了青稞粥。」說著便將左手提著的一個陶罐舉到她面前。
撲鼻的香氣立即勾起了她的食慾,奈何這具身體十分虛弱,愣是坐不起來。那叫蘇拉的小姑娘甚是伶俐,蹦跳著跑到床邊將她扶坐起來。軟軟地靠坐在床榻上,此時婦人已盛了一碗粥坐到了她的身邊。木頭做的勺子舀了口粥,輕輕吹涼湊近她唇邊。也實在是餓了,她張嘴就將勺子含住,吞下了此刻讓她覺得是人間美味的青稞粥。一碗粥就這樣慢慢地吃完,雖然仍覺無力,但已舒服多了。
「謝謝!」她出口的暗啞也著實嚇了自己一跳。
身邊的蘇拉驚喜地大叫:「原來你會說話!」黝黑的小臉有些微的發紅:「你剛被救回來那會兒,只會動唇,聲音都發不出,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呵呵,這下好了,以後有人陪我說話了!」
「蘇拉!」婦人再次瞪了小姑娘一眼。蘇拉吐吐舌,不敢再多嘴。
「我叫騰澈,是蘇拉的阿媽,你是被我男人從沙漠里救回來的。姑娘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日後等身子養好了也好叫我男人送你回去。」婦人嘴裡問著,但神色中隱隱有著一絲防備。
名字?該是這具身子的名字吧,只是她不知道啊!而她自己的名字……那是嗜醫如命的爺爺給取的——連翹,呵,連名字都取了一味藥名。
「我叫連翹」她回。至於從哪兒來,總不好說是借屍還魂吧,想必要被人當成妖異了。
騰澈見她只報了名字,以為她不願多說,也就沒再問下去,扶她躺下,便拉著蘇拉離開了。
婦人走後她也覺得累了,閉上眼一會兒又睡了過去。
五天後,連翹終於能下床了。其間蘇拉經常會鑽進她帳篷找她說話。從蘇拉嘴裡了解到自己目前所處的是草原上的一個小部族——鄂魯族,附近的草原聚居著七十多戶鄂魯族人。半月前,蘇拉的阿爸跟著沙漠商隊回來,在途中救了奄奄一息的她。
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除了鄂魯族之外,還有許多民族,例如慶璉族、汞巴族、維狄族、坎拉埡族等,而這草原上最大的族群則是番烈族,也是統治草原各部族的大國——番國。生活在這片大草原上的牧民說的都是番語,不過他們鄂魯族一直以來都是以跑墒為生,而草原以南的梁國就是他們經常進行商貿交易的大國,因此他們的族人從小都要學梁國話,成年後也要跟著商隊出外經商。但是近年來沙漠以西的格薩國不斷入侵,侵佔了草原的大片土地,迫使他們這些小部族不斷向東遷徙,還得時刻擔心格薩騎兵的偷襲,她阿媽的嗓子就是兩年前格薩騎兵突襲村落,火燒帳篷時被煙熏壞的。
聽著蘇拉忿忿地指責格薩國的暴行,連翹只覺得有些事不關己的漠然。對於戰爭和紛亂,那是歷史課本中經常描繪的畫面,然而一切的殺伐只為了最終的和平。處在動蕩年代的人們只不過倒霉地身臨其境,適逢其會而已。不過蘇拉給她的信息也讓她了解到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這兒的民族她一個也不曾聽說過,各處的地名也是聞所未聞,不過幸好語言相通,不至於讓自己完全失落在這個時空。
在帳篷里躺了十五天,連翹第一次走出帳外。一碧如洗的藍天下,青色的草原乾淨得纖塵不染,一朵朵白雲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撩下一片來。距她的帳子不遠處,疏疏落落的散著幾十幾頂帳篷,儼然一個小村子。
「那是我和阿媽的帳子。」蘇拉小手朝前一指。順著她的手往前看,正巧見到騰澈從帳子里走出來。
「阿媽,她能下床了!」蘇拉興奮地朝騰澈揮手。
被她一喊,其他帳子里也陸陸續續鑽出些瞧新鮮的牧民。
「走,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蘇拉一把拉住連翹的手,把她往前帶。剛剛恢復些的身子自是經不起幾下急跑,待跑到眾人面前,她已有些急喘。
「行啦!」騰澈走過來一把拽過蘇拉,「連姑娘身子剛好些,怎經得起你折騰!」
「對哦!」蘇拉孩子氣的懊惱著,抓抓腦袋很有罪惡感地瞧著她。
連翹只是輕輕一笑:「沒事!」沒想到她的笑竟引來四下幾道抽氣聲,她不明所以地看看眾人,全都一副傻獃獃的模樣瞧著她,再看向蘇拉,沒想到平時愛玩,愛笑,瘋慣了的野丫頭也一臉艷羨地盯著她猛瞧。皺了皺眉,她只能求助地望向騰澈。
「別擔心,他們是因為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子,看傻了。」騰澈笑扯著她暗啞的聲音跟她解釋。
美麗?一時還無法消化騰澈傳達給她的信息,前世的她姿色普通,從來沒人會把美麗一詞用在她身上。難道這具身體還是個大美人?
「阿爸回來了!」沒等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蘇拉已經興奮地指著遠方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