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若水（二十八）
一個人有沒有可能既歡喜又煩憂，臉上笑如蜜糖，內里百爪鬧心。本以為是春風化水水乳交融，實則百骸具焚肝腸寸斷？
巧了，此般焦灼境地，說的便是昨夜的趙靈均。
朱小貴將二人送到正街上，正是薄霧濃濃，遠處人影似真亦幻。
「今兒個霧氣真大，主子果真要走？不如再留一日罷。」他張望張望，擺攤的都還三三兩兩。
趙靈均擺手，「不必了，我家夫人想家了，早些辦完事早些回去的好。」
朱小貴一聽，嘴角咧的極大，「那是那是，自然夫人最重要。」
話落在顧俞耳朵里卻覺得無奈至極，明明是自己說想趕快把東西給了回惠州的是他，怎麼急切的變成自己了。
她這個擋箭牌莫不是用著忒順手了些？
顧俞清了清嗓子，「若是風波平息，再有點時間六王爺這個人差不多被人忘得乾淨的時候，我們便可再來。你們若是不嫌棄，臨苑不缺住的地方，隨時來走動走動。」
這話是用什麼身份說的，替誰說的不能再明晰了，趙靈均聽的是心花怒放。
「那感情好。」朱小貴一拍巴掌，「改日我帶著櫻娘去，唉，要說櫻娘若不思昨天喝成那副模樣，今早頭痛異常便也叫她出來送送公子和夫人了……」
趙靈均心情好，捋了捋復又粘上的大鬍子，輕巧地牽著馬扶著顧俞上背。
「好歹也為人夫了，你自己媳婦好生管好，她喝酒頭疼我不管，只要別帶壞我家夫人就行。叫她好生歇著吧，我們先走一步。」
馬兒鼻子上蒙了水汽，搖頭晃腦噗嗤打了個噴嚏，驚得顧俞抖了一下差沒抓穩。還好一隻寬大的手掌及時托住了她的腰。
一手拖著顧俞，一手拉著韁繩，趙靈均足尖輕點上了馬，將韁繩輕輕扯了兩下，馬兒鼻腔里哼哼兩聲，低著頭不再亂動。
「我們走了，你回吧。」
沖朱小貴頷首，他朝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二人揚長而去。
待二人背影消失在霧靄中，朱小貴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有點苦悶，淡淡道：「既然都來了，為何不送一下。」
從樹後走出來一個人，藕色長裙外面套了件紫色的薄紗，眉似煙柳，正是本該頭痛未來的櫻娘。
櫻娘看了看他們離去的方向，「也算是我憧憬過得人，我……」
話說了一半，櫻娘一回頭看見朱小貴神遊四方的模樣，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看看，我這還沒送呢你就醋成這樣，那我要送了，你要如何？」
朱小貴道：「我……沒醋。」
「行了，你還能騙得過我？不跟你鬧了我是真的頭疼，來也是看看我家夫君怎麼還沒回來給我做紅棗銀耳粥，是要餓死夫人我？怎麼？要在醋缸里泡著好入味嗎？回了。」
說著她蓮步輕動，朱小貴趕忙跟上，眼底明亮起來。
……
皇宮的氣氛著實有點緊張，戶部劉侍郎家的女兒才十五，便急著想送進宮來。多半是心裡小算盤打的咣咣響，先前皇帝最愛的俞夫人病逝，陛下跟前就沒個可心的人兒了。
這老狐狸還到處託人打聽俞夫人生前穿著，喜好，立志把女兒打造成第二個俞夫人。
可惜，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陛下聞言就要推辭，道後宮有萱皇后打理，目前並無擴充後宮的打算。
若是劉侍郎是個識趣的，自然也就沒有後來那些苦頭吃。只可惜老狐狸自覺精明，竟擅自將女兒帶進了宮，甚至買通宮人帶女兒去了陛下常去的後花園。
結果那個除了一身雪白衣衫同顧俞最初穿的那件一樣，其餘並無半點相像的女子，居然膽大包天想要觸碰陛下。
結果趙子頤震怒，立即叫人拖了那女子下去打上三十大板，傳旨下去賞侍郎大人降一品官職，收半年官俸。
這劉大人的小算盤就毀了，成了朝堂上的笑柄談資。他那個女兒是個嬌嬌兒，皮薄肉嫩的哪經得住板子，回去便高燒不退，鬼門關轉了一遭，醒來便再也不敢打進宮的主意，還鬧著要出家當尼姑。
而始作俑者如今正不耐煩地翻著摺子，臉色沉沉，「求什麼情？那老東西以為什麼女子披身白衣就是阿俞了，東施效顰！」
常英在旁邊一動不動地聽著，外面忽然有動靜，他便靜悄悄退出去。
「是么事在殿前鬼鬼祟祟？仔細陛下瞧見了怪罪。」
來的是個年紀小的太監，被他嚇得話都說不清楚，常英再一瞪，小太監便撲通一聲跪下來，「回昌公公，有人求見陛下，她說她名叫顧俞。」
顧俞！
常英一驚，攥拂塵的力道大了些，「你領我去看看。」
到了宮門，常英眸光一亮：果真是顧俞。
來的真是及時啊。
回去稟了皇帝，原本臉色陰暗拿摺子出氣的趙子頤一聽，手上即刻丟了筆，穿好外袍端坐在勤政殿。
「咳咳，放她進來。」
趙靈均沒想到進宮能這麼順利，好歹是不是該有個什麼凶神惡煞的侍衛掂著明晃晃的大刀逼問他們的底細。
再不然要在宮門外等上大半個時辰。
誰知不過一盞茶功夫便放他們進去了，甚至還有人來迎。
顧俞問：「來的人是誰？」
趙靈均握住她的手，順便攙扶著她，的假裝一個僕人，「是常英。」
常英走到顧俞跟前，深深一躬，「俞主子，您回來了。」
顧俞搖搖頭，「我來送個東西給他，你帶我去吧，送完我就走。」
不管怎樣，顧俞一來趙子頤的心情總算能好點，常英自覺將她後邊的話忽略，領著他們到了勤政殿。
「阿俞，你來看我了……你怎麼也來了？」
不愧是親兄長，趙靈均也不再賣關子，當著目瞪口呆的常英的面卸下了假鬍子，雖然臉上還有筆墨刻意畫上去的斑點黑痣，也不難看出此人的朱顏玉帽。
「六……公子？」
趙靈均一看見趙子頤就沒耐性，就像將懷裡的玉璽砸過去然後帶著顧俞策馬回鄉。只不過顧俞先他一步，穩穩地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