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邊兩久未謀面的兄妹高高興興地敘舊,花錦也還守在狗洞外瑟瑟發抖。
瑤台那邊被弄影忽悠走的長萱可是碰上了大麻煩。不巧的是,長安為了不引起哥哥姐姐的懷疑,讓弄影將長萱往遠離蘇家坐席的方向去。於是,此時的長萱就是孤家寡人一個,頂多加上幾個婢女。
「先前我還想著哪家的姑娘眼光這麼好,其他頭面沒挑中,偏偏挑中我那套粉佳人,原來是蘇妹妹你啊。」陸華楚只盈盈笑著,並未出口刁難。
「對不起,陸小姐,我不知道這套首飾是你定下的。」長萱覺得她搶了別人的頭面,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也應該道歉的。
「蘇妹妹說笑了,你付了銀兩自然是該得的,要怪就怪那金鑲玉的掌柜不負責,我自是不會與你計較的。」她仍是笑得溫柔,話音卻陡然一轉,「但我不計較,可不代表我姑母不會計較,那珍珠可是我姑母所賜。」
「我……我之前並不知情。」長萱定了定,「若你實在喜歡,我將它送與你便是。」她知曉,眼前人指的姑母約莫就是庄如長公主了。
兩月前,陸家一到京都就掀起了一陣風波。原因無他,這剛剛入京的陸家竟先後受到了皇帝和長公主的招待,關鍵是他們竟對這陸家一無所知。各府各院趕緊地就派人去搜羅資料,力求第一時間弄清這陸家的來頭。
最後所有人的案頭上都擺著一份資料,上面都寫著「陸家,揚州首富,曾與蘇家三老爺毗鄰。」所有人都懵住了,就這麼點兒?再查,得到的卻是一樣的結果。沒辦法,上蘇家問吧!
於是那幾天,蘇家收到的拜帖對象都是三老爺。每個人來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蘇大人,那陸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蘇崇忠面上一派平和,「崇忠並不清楚陸兄家世,實在抱歉。」然而內心卻是無比抓狂:我和他十年鄰居,我怎麼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深厚的背景?!難道不就是一普通商人,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比大多數商人都要有錢!
之後,蘇崇忠索性在門柱上張了副字:『若是前來詢問陸兄家世,大可不必,蘇某所知與爾等所獲並無不同。』末了,還添上一句蠅頭小字,『近期閑余皆為此事所耽,實在煩惱,萬望擔待。』
就為這事兒,陸家家主在書房裡笑得不行。他的身份要是能讓其他人查到,那他師兄也白就當這皇帝了。只是可憐了崇忠老弟了。
長萱也挺可憐她小叔的。不過她覺得吧,現在還是先可憐可憐她自己吧。
「陸小姐,長萱覺得,如長公主那般明理之人,定是不會跟我計較的。」她越說越覺得自己講得對,語罷還點點頭。
「那可未必,姑母那麼疼我,要是見著我受了委屈。硬是要為我出頭的話,我也不好拂了長輩的好意不是。」陸華楚眼角微微上挑,怎麼瞧著都不像是會將此事輕輕揭過的樣子。
弄影看這形勢不對,連叫人跑去通知三公子。自己則是護在了長萱身旁,她怕待會兒會動起手來。她沒有和這位陸小姐接觸過,但在錦歌姐姐的描述中,這位陸小姐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陸小姐,我家四小姐買這套首飾前,金鑲玉的夥計並沒有說明這是您定下的。若是早早知道,我家小姐也必是不會奪您心頭之好的。」弄影出言,希望能拖延些時間。
「萱妹妹,什麼時候你家奴婢都能搶你話頭了?誒呀,想必是萱妹妹性子太過溫和,才讓這奴才敢欺到主子頭上。你等著,姐姐這就幫你好好教教她。」她陰陽怪氣地一番論調之後,往旁邊一望,「碧桃,你去幫蘇小姐好好教教這惡奴。」
碧桃將將上前兩步。
「陸華楚,我的奴婢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吧。」去尋人的春知在半路上遇到了長安,連忙把人給帶了過來,在路上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講了。
「我聽說蘇家三小姐四小姐關係好得不得了。看見那小丫鬟跑開就知曉是去尋你了。」陸華楚輕輕撥弄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道。
弄影望天,那你還真是猜錯了。
「怎麼?」長安眯眼,好幾年沒打過架了。
「嘖,你怎麼這麼粗魯。我不就是小小地報了下仇嘛。不過是嚇了嚇她,又沒準備把人怎樣。她這是自個兒給自個兒嚇的。」說實話,她是看不上蘇長萱的,又嬌氣又沒用。
長萱有點難堪,臉上漲紅,咬緊了牙幫,胸膛快速起伏,眼裡還泛著淚光。她急忙往後退了一步,躲到了弄影身後。
「你以為誰都是你陸華楚,虛偽又變態。」長安皺眉,這人說話怎麼還像以前那般老帶著根刺兒呢。
「走吧,咱們喝一杯去,我這次可是帶了揚州特產的凍醪來的。」說著就遣散了眾人,仗著身高優勢攬著長安,兩人往桃林小塢去了。連長萱也委委屈屈地領著春知春曉回了瑤台。就留著兩人的幾個婢女候在小徑口。
陸華楚是陸祁澤的姐姐,準確來說,是義姐。據陸府的老人講,她尚在襁褓時就被帶回了陸家。沒人知道陸華楚是什麼來歷,生身父母是誰。也許陸家老爺知道,但是沒人有那個膽子去問。
陸府中的人唯一知道的是,大小姐很受寵。不管她要什麼,老爺都會滿足她。不想上學堂,老爺一句話沒說就允了;不耐煩學琴棋書畫,那就不學;今兒個想吃烏魚蛋、明兒個想吃江瑤柱,老爺通通一句話應允,揚州沒有,就遣人去別處採購新鮮的回來,還順帶請了廚師。
與對陸祁澤嚴苛的要求相比,陸華楚過的簡直就是神仙生活。但長安覺得,與其說是寵愛,倒不如說是不在乎,不在乎那點錢,也不在乎這個人。像她爹爹,即使再寵愛她,也不會如此放縱。
「是吧,你也這麼覺得吧。」陸華楚仰頭悶了一口。
她又說出口了?長安納悶地摸摸自己的嘴。卻不知,她心裡想啥,全掛在臉上了。她捧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自從回到京都,她就再也沒有碰過這東西了。
「哈哈,蘇長安,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呢?」她笑得瘋癲,眼角都淌出了淚,「這麼喝酒有什麼滋味呢?你可莫要學了那矯情做作的官家女子。」
「我本就是個官家女子。」長安放下酒杯,眸光清泠地望著她。
自她和陸華楚相識那日起,她就總說,「蘇家丫頭,你怎麼和其她的官家小姐不同呢?」「臭丫頭,你哪兒有半分官家小姐的樣子?」陸華楚是極羨慕她官家小姐的身份的。士農工商,她雖滿足自享於陸家富足的生活,但身份上的低人一等也是她不想忍受的。
「是呀,你爹可是當官的。」陸華楚瞥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空洞冷淡,「那又如何呢?你知道我姓什麼嗎?」她歪了歪頭,調皮地笑了起來,像小女孩兒做惡作劇似的。
長安不搭話,她覺得陸華楚今天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長安極少見到她這麼笑。印象中她的笑容是在陸伯伯面前溫柔的笑,是在她面前嘲諷的笑,是在那些官家小姐面前冷漠的笑。面對陸祁澤時,她甚至不屑於給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