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路途
劉成把馬車駕駛的不快不慢，亦很平緩，沿路大點兒的石子或是小坑窪都被他技術性的避過。
翦雲照睡了，容嬤嬤與青禾、青稞一路說說笑笑，時而扯上劉成說幾句，讓他說說京城近些日子的趣事兒。
她們幾人雖然比翦雲照隨意一些，只要派到活買什麼東西，就可以出府上街。
只是，在搬進翦大爺置辦的府邸前，他們所有人都是住在二老爺府的偏院里。二老爺亦有意讓二老夫人給他們收拾幾個院子出來，畢竟如今在府里住著的主子就那麼幾位。
二老爺這麼想，二老夫人可不這麼想，女兒們雖然出嫁了，院子還是得給她們保留著，方便她們隨時回來住。
娘家娘家，有舒心肆意住的地方才能稱為娘家。要不然，回來一趟，還得湊合著與家裡其他人混住，那還不憋屈！
二老夫人不願意，翦大爺也不願意，反正住到二老爺府里是暫時的。而且，如果不是關係在那裡，如果不是怕他們一家子回家后還租房住，長輩們面上不好看，他還真不想往他們跟前湊。
他們一家就是住在偏院，二老夫人亦讓人看得死死的，輕易別越過了院子去煩她，她這個當婆婆的也不需要這個大媳婦早起請安。
意思很明白，她從心底里就沒有把他們當成一家。
主子都住的這麼不自在了，何況她們這些丫頭婆子。再加上翦雲照那時除非必要，是絕不會出院子的。
所以她們仨說是在京城呆了一個多月，京城什麼樣，還確實沒見識過冰山一角。
劉成似乎不願多談，總是淡然的笑笑，說京城與州府小縣沒什麼區別，讓她們試著在腦中成倍量放大就是。
天下的趣事兒大抵一樣，就看聽趣事兒的怎麼品評。
就他而言，趣事兒聽了就聽了，在無聊的生活中當成一件樂事兒，卻不影響他的主旨生活。
他們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生活樂趣與追求，像他們這種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活樂趣與追求。
容嬤嬤跟著下意識的詢問他的追求是什麼？
劉成難得回了一下頭，挑開帘子，對著沉睡的翦雲照看了一眼，再看向旁邊的兩個丫頭，最後對著容嬤嬤哂然一笑，瞬即放下帘子回頭，才慨然道：「還能是什麼，無非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容嬤嬤聽他這麼說，突然噤了聲，面上一片澀然，心底瞬時湧起一份掂念：她的兩個兒子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成親了？
辰時過後，官道上來來往往行駛的人多了起來。
有那策馬賓士的年輕公子哥，一陣陣馬蹄的奔騰聲響過，如一陣風般從他們的馬車邊躍過，留下一縷縷灰塵……
有那輕佻活潑一些的，飛速越過時，順著伸出手來，敲打著外面的窗戶，「咚咚」作響。
「外面秋色正好，何必躲在馬車裡？不如……」
話還沒說完呢，就已經消失在風裡。
「流氣！」
青禾紅著臉，扭捏地罵了一句。
「哪裡流氣了？我聽著正好。」
翦雲照一雙眼還閉著，整個身子慵懶地靠在青稞的身上，一邊的青禾還雙手護著，沒想過這樣子的她就突然出聲，說的還是那樣的話。
青禾一張粉嫩的臉更紅了，不覺嘖道：「大小姐……你是在說夢話吧！」
「嘻，這就臉紅了！」翦雲照也不假寐了，瞬時坐正了身子。
可憐小丫頭青稞才得以解脫，試著動了一下，半邊身子都麻了。可，令她更麻的事情還在後面。
只見目色清明的翦雲照亦試著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右手伸出來，用一根手指挑起青禾尖尖的下巴：「嘖嘖，你這小臉上的皮也太薄了，得試著跟本小姐把臉皮練得厚一些。」
她說著，轉頭對另一邊的青稞燦然一笑：「小青稞，你說是不是啊？」
青禾：「大小姐……」
青稞：「是呀是呀！臉皮太薄，連飯都吃不飽，是會要命的。」說著似乎想起了肚子填不飽的時候，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容嬤嬤：我還能說啥，大小姐這樣子，簡直讓她不忍直視。
「還是我們的小青稞最可愛，領會能力也最強。」翦雲照笑著在她肩頭拍了拍，「放心，跟著你家大小姐不會讓你餓肚子。」
「嗯！」
青稞使勁地點了一下頭，大小姐這話她一百個相信，事實證明，自從她把自己賣給大小姐后就沒有餓過肚子了。
見她這樣，翦雲照特別滿意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扣在右側大腿上的菜刀。
實在是很可憐，她在擷芳苑裡翻了一個遍，就找到了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再就是一把菜刀，便只能都帶上了。
出行怎能不帶武器裝備呢？
翦雲照還是怕自己的行為嚇著隨身侍候的三人，兩樣武器的套子還是自己悄悄做的。雖然談不上工藝水平，但只要保證結實能用就行。
她摸了摸扣在左手臂的小水果刀，感覺這雖不像樣的武器的真實存在，心底又踏實了一些。
翦雲照透過馬車前面的布簾，看著正專心駕駛著馬車的劉成身影，突然亮開了嗓子，喊道：「劉叔，離京多少里了？」
前方的劉成默了默，朝官道兩邊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回道：「大小姐，已經離京八十餘里了。」
「那……是不是前方就有暫時的落腳地了？」
「大小姐放心，再行三十里，就有一處酒肆，那兒專門是供往來人暫停歇息的，飯食齊全，味道尚可。」
「這……」
翦雲照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話間，他們的馬車正經過一個鄉鎮，翦雲照起了身，逃離了青禾青稞兩人的維護，走到一側沒坐人的位置上坐下，挑開藏青色的紗簾看向窗外。
鎮子上的房舍一排一排的，有木製結構的，有夯土築牆的，大部分的屋頂用灰瓦覆蓋，亦有用茅草的，參差交錯，吹煙裊裊，透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只是整個看起來，顯得有點兒暗沉，只有那紅色的檐子給集鎮添上一抹亮麗的色彩。
卻因為有了人，有了此起彼落的喧囂聲，便構成了一幅完整的人文生活圖。
在翦雲照心頭，還是湧起些許的失落。低頭間，她看到不管木板灰瓦結構的房子，還是夯土茅草結構的房子，它們的地基一色使用的都是厚實整齊的青石板，看著就很沉穩踏實。
她的心頓時飛揚起來，然來，能讓人心底踏實的原因在那裡！
站在零零散散貨品前，挑挑揀揀的行人同時側過頭朝馬車裡看。
有人看到少女靚麗的面容后，開始跟旁邊的人指點著說道起來。
看著這樣的集鎮，還有那些行人，翦雲照有一種恍如夢中的感覺，特別不真實。
這是什麼年代啊！
不是疑問，只是感嘆。
於她而言，什麼年代似乎不那麼重要，這賺來的人生已經足夠她狂喜。
「大小姐，要不要讓劉叔停一下，婢子下去給你買些小吃？」
青稞亦挑開後面的帘子，在她眼中所看到都是那些叫不出名兒的小吃。
「小丫頭嘴饞了！」翦雲照笑了笑，「用不著不好意識，十三歲的小丫頭不正是嘴饞的時候么。」
她旋身坐正了，隨意喊道：「劉叔，就靠在路邊停一會兒，讓小丫頭下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劉成回頭看了看，只是隔了一層帘子，車裡的人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如果看到了，就會發現他臉上隱著一絲不耐煩。
不過，大小姐都這麼吩咐了，他沒有不理的道理。只是雖然停了馬車，還是說了一句：「快點，到時酒肆里人多，想點上餐都難。」
青稞老老實實的「'嗯」了一聲，鑽了出去。
車裡的青禾此時臉上則是紅白交替，顯然心裡有怒氣，只是他們這一行，就劉成這一個男子，此時也只得把這絲怒氣死死的壓下去。
她從容嬤嬤臉上，看到翦雲照臉上，似乎她們並沒有與她類似的感覺，便使勁握了握拳頭，讓自己的心境平和下來。
片刻后，響起青稞愉悅的聲音：「大小姐，婢子買了野菜餅，賣餅的大娘說可好吃了……劉叔，來，給你一個嘗嘗。」
「謝了，劉叔還要駕車呢，哪空得出手來！」
「嘻嘻，劉叔辛苦了，婢子托劉叔的福，能多吃幾口了。」
「快上車吧！劉叔已經順了你的意，你也可憐一下劉叔。」
翦雲照聽著這對話，竟覺得很有意思。想想青稞這丫頭，不知是真笨還是假笨？
這麼想著，青稞鑽進車裡時，翦雲照的兩側嘴角翹了上來，唇形形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同時，一隻腳提起來，踩在了坐板上。
容嬤嬤壓著眉眼看了看她，暗暗腹誹：大小姐如今的表現，怎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的大小姐時時都是端著的，生怕哪裡做的不好，失了大家閨秀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