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陳嘉陽想起曾經在網上看到過有人這樣說：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我一定不會因為自己任性發脾氣，我一定會更加溫柔地和他說話，我一定會做一些之前從來不會去做的事情，為我們的相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可惜在我甚至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他已經在心裡單方面宣告我們已經結束了，並獨自策劃了一場離開。當我還想著下一次要去哪裡吃飯，要看什麼電影的時候，他已經下好決心，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擁有下一次。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大家都習慣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陳嘉陽當時就那麼覺得。

生活早已一地雞毛，而將瑣碎凝成鑽石的愛情，應該以美好來貫穿始終。

這對有些人來說，就是愛情的意義。

一方的不說破，至少還能維持表面的和平。見過太多狗血的戲碼，更相信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好聚好散，怎還會有人一直唱著，以一次次親身經歷的慘痛教訓告訴大家「分手應該體面」。

我這也算……為他好吧，陳嘉陽有點沒底氣。

——我到家啦，周晨兮來不及換鞋，鑰匙還插在鎖眼上，迫不及待地就給陳嘉陽發微信。

收到周晨兮到家報平安的消息，陳嘉陽想了想，覺得是時候了。

——對不起，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和你一起看電影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夠合適，可能大家還是自己一個人會更幸福。

簡簡單單的兩條微信，措辭想了又想，字打了又刪，她想盡自己最大努力把對周晨兮的傷害降到最低。本來還在變著法兒地委婉，後來還是覺得說不定直截了當更能讓人長痛不如短痛。

就這樣吧，她按下發送鍵，突然發現手心汗涔涔的。

明明她才是那個下了判決書的人，可現在捧著手機一動不動地坐著，緊張到彷彿在等待審判。

一直沒有得到迴音。

他在不知所措嗎？他會同意自己說的嗎？他會不會在哭？他還會想念我嗎？他會記得我們這段過去嗎？

他會……忘了我嗎？

陳嘉陽的腦袋裡閃過成千上萬個問號，每個問號都像一記重鎚，狠狠地砸在心上。

在這兩年的時間裡，那些讓陳嘉陽感動的畫面，一張又一張地在眼前來會閃現。

回憶，終究只是回憶了。

就在這時，周晨兮給她回了微信。

是幾乎每個被分手的人都會問的那句話——為什麼？

為什麼？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尤其在面對感情，幾乎所有的原因都可以歸結到「不喜歡」這一大類別。

既然已經捅了刀，何必再假惺惺地考慮似乎用另一種型號的，會不會不那麼痛些。

——因為我喜歡上別人了。

打完這些字發給周晨兮，壓在陳嘉陽胸口的那塊大石，終於有了滾向一邊去的跡象。

——好，有別人替我照顧你，那我就放心了。

彷彿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周晨兮的回復終於到了陳嘉陽的手機，語氣淡定而從容。

冷靜到周晨兮自己都覺得可怕。

他彷彿在轉瞬之間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窖，周遭散發出來的冷氣把他凍成了冰雕。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里的那行字，一個一個地看著。

「因為我喜歡上別人了。」

每個字他都認識，怎麼連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了呢？

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他終於強迫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

她喜歡上別人了。

她不喜歡我了。

他的眉頭緊鎖，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甚至切割了它原本的厚度。不甘、怒氣和悲傷死死地交纏在一起，五官矛盾地就像從別人身上借來再安上去的一樣。

他多希望此刻的自己能像他的消息里表現的那樣，給這個自己最愛的女孩留一個溫柔而瀟洒的背影。

既然選擇放手的是你，我也不會再留戀那美好的每一分每一秒。今後都有自己的路，互不干涉，各自安好。

可他不是聖人。

他痛得心臟都快要炸裂，瞬間崩開了那層覆蓋全身的冰。

那句「我喜歡上別人了」像是一記阿瓦達索命，他不明白自己的小太陽為什麼能在一夜之間變成伏地魔。

他恨不得立馬跳進屏幕站在陳嘉陽面前揪著她的領口質問她，那個男生到底是誰，居然就這樣搶走自己的女孩！

這一切，通通都是那個混蛋的錯！

周晨兮狠狠一摔手機，正好摔在軟軟的席夢思床墊上，只是顛了顛就完好無損地落下。

他哼哼哧哼哧不住地喘著粗氣，衝去廚房找出了家裡最大的杯子灌下兩大杯涼水，才感到理智在逐漸恢復。

他感到身體在慢慢滑下，最終無力地靠在柜子邊緣。慢一拍的右手碰倒了杯子，水沿著櫃檯滴滴答答。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用盡全力地愛著陳嘉陽，把自己覺得好的對的美的都給她，到頭來不過落得一個差點被戴綠帽的下場。

這麼說來，自己還算是有點眼光，陳嘉陽畢竟沒讓自己真正戴上那頂帽子。

呵。

他強撐著自己站起來，堂堂男子漢，還有好多事要去做，怎麼能就這樣被區區愛情打垮。

回來房間的時候正看到屏幕亮起，陷進溫柔鄉的手機早就沒了振動的動力。

——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和你在一起的回憶我會永遠珍藏。你也要快快長大喔，再碰上喜歡的女孩子，一定要多了解她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不要再自己橫衝直撞地去愛啦。祝你幸福。

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這些天陳嘉陽給他發過的消息中字數最多的一條。

這本最該讓他覺得開心的事，卻給了他最深刻的痛。

什麼謝謝照顧，永遠珍藏，什麼祝你幸福，都是冠冕堂皇的套話。都要分手了，還要憋憋屈屈地收一張好人卡。

他也想回復陳嘉陽希望她能幸福，但一想到她的幸福是和別人一起創造而不是自己，眼淚瞬間流下，也再沒了祝福的心情。

算了。

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在一起需要兩個人的確認，分開卻只要一個人做決定。

對陳嘉陽，他愛之深恨之切。他氣陳嘉陽在還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喜歡上了別人，也恨自己不爭氣留不住喜歡的女人。而能像現在這樣把所有委屈、傷心、氣憤和愛意都揉碎了咽進肚子里，用來保留最後一絲尊嚴和體面，他已經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