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頓晚飯陳嘉陽吃得心不在焉的。

路清清最討厭看見老公孩子在吃飯時只顧著玩手機，所以她早在陳嘉陽擁有手機，也就是高中畢業之後就定下了手機不能上餐桌的規定。這會兒陳嘉陽也因此心裡糾結得緊，一方面是桌上美食還等著她大快朵頤，另一方面她怕方南看到了她撤回的信息，或者只看到了「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會發消息問她，但自己卻沒法及時回惹出誤會。

陳嘉陽使出豬八戒吃人蔘果的速度，全然不顧形象地往嘴裡扒著，當然，也沒吃出什麼味道。

「我去看書啦。」陳嘉陽找了個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放下碗筷一溜煙跑了，鑽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捧起了手機。

陳嘉陽剛按上指紋，手機亮起來的一瞬間陳嘉陽差點跳起來，雖然沒看清具體是誰，但這畫面明顯是有微信消息的樣子。

解鎖的速度很快，陳嘉陽急不可耐地點開微信。消息是有，但是它來自周晨兮。

——好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周晨兮發了張自己吃得滿嘴流油的照片過來。

也只有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周晨兮才豁得出去如此不修邊幅。畢竟長相從來都不是他的優勢，周晨兮才更執著於靠才華、人品和對陳嘉陽的關心維持著他的吸引力。

陳嘉陽說不上來自己現在什麼感覺，明明覺得應該感到很溫暖，但是隱隱的失望還是像雨後春筍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冒出頭來。

——嗯嗯！我好期待呀~（可愛蹦蹦跳）

——我去看書啦。

陳嘉陽發完一句又緊跟了一句，唯恐周晨兮還想和她聊些什麼。

她知道從菜市場和方南見面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就已經變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不想對周晨兮有更多敷衍，只好這樣快刀斬亂般告訴他自己此刻必須中止聊天的理由。

回復消息之後，她隨後就把手機放到一邊，拿起一本書胡亂翻到不知道哪一頁，好不容易打算讓自己看進去幾個字，才發現她根本就是拿倒了書。

手機震動了一下，陳嘉陽瞥了一眼，顯示的是「周晨兮：微信表情」，她直接按熄了屏幕，心裡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惆悵。

還好只是個表情，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必擔心不回消息會顯得不禮貌。

她一頁一頁快速翻動著手邊的書，眼前密密麻麻的字像是突然間有了生命，一刻不停地跳動著，攪得陳嘉陽心神不寧，怎麼都靜不下心。

看書的確只是個逃避的借口，無論是對爸媽還是周晨兮。

雖然知道把如此重要的事寄托在一枚小小的硬幣上是如此荒唐，但當硬幣還在桌上轉動時，她知道自己已經確定。只是那真實的心意像一顆毛栗，無比的柔軟之外厚厚包裹著堅硬而密實的刺，拿出來不僅扎別人，還會傷到自己。這麼久了，原以為自己早已將過去放下，沒想到匆匆一面就能讓心海掀起驚濤駭浪。想要重新追尋那個一直愛慕著的人，這個念頭竟然會如此強烈。陳嘉陽甚至覺得自己可以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他拉到自己身邊。

分手。

這兩個這些天來陳嘉陽一直逃避著不想面對的字終於出現在眼前，不停地晃啊晃地逼著自己必須面對。

可陳嘉陽知道，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是在方南喜歡上自己之前，不想和周晨兮分手。但無論是世俗的道德法則，還是對自己應當堅持原則的要求，陳嘉陽都無法面對這樣想的自己。她怎會甘心承認，自己就這樣慢慢成為了自己鄙視著的那類人。

或許一直都是，陳嘉陽想。只是在遇到真正難以抉擇的事情之前，心底深處最黑暗的那部分，誰都不願意血淋淋地去面對。

這種行為，俗話說就是養備胎，綠茶標配。

自己真是個混蛋啊。

在那些個強撐笑容和周晨兮打完語音電話的夜晚，陳嘉陽無數次想伸手給自己一個耳光，可每次快到臉邊，卻終歸是下不了手。

她試圖給自己找上幾十個要和周晨兮繼續在一起的理由，例如他體貼入微，總能體察到別人無法看到的自己的需求，然後盡最大努力去滿足；他記得每一個紀念日，大到在一起的日子和陳嘉陽的生日，小到每次陳嘉陽例假的大概時間，前者總會提前準備好禮物，後者常常提醒陳嘉陽注意保暖，多喝熱水；哪怕兩個人相隔一條大河，周晨兮依舊堅持著每逢節假日必來水城，只為和陳嘉陽短短地見上一面。更不用說他甚至利用自己還不錯的文學素養，特意以他們兩個人的故事寫了一篇。就算講到現實層面，兩個人的家庭經濟條件都不差，算得上門當戶對，他們還會一起奮鬥，為了能實現暢想中的美好未來。

然後告訴自己，你看，既然他這麼好，和他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換作現在任何一個檸檬精女孩，看到周晨兮這樣的付出，恐怕都只會默默地酸，或者大聲說自己酸。

周晨兮為她，為他們的感情所做的每一件事，陳嘉陽都看在眼裡。

不能辜負這樣的深情。她也時刻謹記著。

她也因此用著自己的方式竭盡所能地對周晨兮好。外人看來，這簡直就是完美的一對。

在一起兩年，憧憬著一場戀愛就到永遠的陳嘉陽何嘗沒有想過和周晨兮步入婚姻的殿堂。只是每次一想到這，總會默默加上一句感嘆：要是能再高一點就好了……不過沒關係，身高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品，還有對我好。陳嘉陽一直都是這樣安慰自己。

套用那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兩年的時間算不上很長，但也絕不算短，兩個人在一起哪怕沒有愛情，也有感情。

橫看豎看，除了身高，周晨兮簡直就是符合陳嘉陽給自己定下的情人框架的完美人選。

曾經，陳嘉陽也以為他們會白頭到老。

只是那個築起的堡壘被擊潰的一瞬間來得猝不及防，甚至顯得陳嘉陽從未想到過的輕而易舉。

和周晨兮的感情，真的已經走到盡頭了嗎？